一 醒来,出了一身汗,浑身酸疼,整个人要散架似的。没想到才三月份,就这么热。我从床上起来,地上堆着陈羽生临行前脱下的几件脏衣服,那些衣服像几个人匍匐在地板上。我用脚把它们踢开,脱下白色真丝吊带睡裙,也甩到陈羽生的那堆衣服里。从整体上看,吊带睡裙像是被其他几件衣服逮捕了似的。我进了卫生间,要冲澡。这中年的身体多了很多赘肉,尤其是肚子上。我已经很注意饮食了,但还是……我两手狠狠地捏了捏肚子上的赘肉,
一 母亲的病是医不好的了,她执意要出院,拒绝所有的医疗,她说这是治不好的病,与其在这里受罪,不如回去养着。大姐、二姐互相看看,谁也不说话,她们看着我,我也不说话,病房里面一片沉寂。她们知道,这是一个难以作出的决定,父亲死后,母亲就一直跟着大姐生活,她是长女,但她下面还有我这个兄弟。在小城,重男轻女是很严重的,她们希望我这个唯一的男孩儿率先表个态,可我虽然已有二十来岁了,但还没结婚,家里的大事、小
1 库伊拉将背拉成一张弓,身体如利箭蓄势待发,她声嘶力竭地厉声嘶吼,张牙舞爪企图捍卫她的领土。 哪轮得到她作威作福。我抬起脚朝她虚晃一枪,唇间喷出“滚”字。她紧绷的背瞬间懈弛下来,沮丧地“喵呜”一声,委屈地夹着尾巴躲在厨房角落,不甘心,又探出半边白色的脸庞朝我申诉。 秦朝从我背后闪出,讪笑着说:“这猫,厉害。你养的?没听你提过。” 我俯身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随手扔在地上,不以为然地说:“
吴老三提着一只看上去很重的牛腿敲开我家院子那个笨重的铁皮门时,我正拿上英语书准备到后山的小树林去。 听到外面“咚咚咚”的敲门声,正趴在饭桌上写字的我弟像触电了一样跳了起来,然后飞奔了出去。他总是这样,屁股底下像坐了个陀螺,写作业老是不专心,不是抠鼻子就是揉眼睛,要不就是咬着铅笔发愣,只要外面有什么动静,比如我家那只灰色花猫上树逮鸟,比如外面有叫卖声,第一个抬头起身的肯定是他。 我妈一看见吴老三
我对父亲最早的影像记忆是1970 年,那一年我五岁,或者说四岁半。是春天,春风从南梁那边吹来,漫天遍地都是硌牙的土和烟尘,出门口站一会儿,鼻孔就黑了,耳朵眼儿仿佛也被堵死。那一天,我用麻绳拴住自己的腰,另一头系在门前的大梨树上,随风在院子里跳舞,感受着御风而行的轻便和快乐。我是相信母亲的话的——小孩子很容易被春风刮走,为了不被春风裹挟,我自创了这套保护自己的土法子,它让我的每一次跳跃都像即将被放上
世上的河流是相通的。一个挪威人,是如何对“别梦依稀咒逝川”这句毛泽东诗词产生强烈共鸣,并做出自己的诠释的呢? 佩尔·佩特松(Per Petterson,1952—),挪威作家、翻译家和文学评论家。生于奥斯陆,在市郊工人社区长大。当过印刷工、图书管理员,在书店工作十二年,负责过书籍引进。1987 年以短篇小说集《嘴里的灰,鞋里的沙》登上文坛。2003 年的《外出偷马》赢得国际瞩目。2009 年凭借
波伢柬八十岁了,在亚热带地区,人的寿命较短,能活六七十岁就算是高寿。 他年轻时是个象奴,专门为土司饲养大象。我到曼广弄寨没几天,就听说了波伢柬和一头名叫糯瓦的公象一段感人肺腑的故事。 那是六十年前,波伢柬进山猎象,在孔雀湖畔那片黑心树林里遇到一头母象和一头刚生下不久的乳象,他开枪打死了母象,把乳象牵回家,用红糖熬糯米粥喂养乳象,十多年后,那头乳象长成了一头威风凛凛的大公象,浑身毛色瓦灰瓦灰,四
夏天的时候到襄阳去,刚住进古城墙外的宾馆,就接到媒体电话下楼接受采访,年轻的记者问我:“您第几次来襄阳?”刚放下行李的我听了一愣,真就是一个提醒。我想起上次,20 世纪90 年代末,准确地说是1998 年,那时我还在河南省社会科学院工作,山东的几位学者与《作家报》主编魏绪玉老师一起,来河南碰面,我们再乘坐绿皮火车一路南下,到三峡去参加一个会议,路过这个城市,只待了不到一天时间。记得下午到时只够计划
整理书柜时发现了一本书,一本来自肖邦的故乡——波兰文版的《私人生活》,它静静地孤立在书柜边角处,被那些气势磅礴、盛大恢宏的主流套书覆盖碾压着。我感叹自己的疏忽,居然让它隐没了那么久才看到,如同肖邦的钢琴曲一样姗姗来迟。 肖邦的钢琴曲从我听到开始,就从未停止过喜欢。它不同于我珍爱的贝多芬,贝先生总能顷刻间就让人拉满情绪,无论是哪样一种情绪——雄浑的、热烈的、悲绝的、苦难的、思辨的、抗争的……满满的
说起范文正公,恐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还好,我来河南邓州,只谈情,不言其他。 何谓只谈情? 我是因情而来的,为我对范文正公的崇拜之情,也为他与滕宗谅的友情。 滕宗谅,字子京,河南府(今河南洛阳)人。因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称其字,世人就记住了滕子京这个名字,我倒觉得称其名更正式些,毕竟在史书中他是滕宗谅。 说起滕宗谅,看着面前的《岳阳楼记》照壁,就不能不提岳阳楼。 岳阳楼,远在湖南省岳阳市
宋代“美术高考”考什么 宋朝十分关注图画人才的培养。宋徽宗崇宁三年(1104),于画院之外开设了一个专门的美术教育机构——画学,纳入国子监体系,设馆招生,入学后按身份分为“士流”“杂流”培养。这可谓目前所知世界上最早的正规“官办美术院校”,赵佶自任校长,还请来一些大书画家任教,如米芾曾任画学博士。宋代原先只有太学才设“博士”,“博士”是在这一机构任教老师的职称之一。 画学分佛道、人物、山水、鸟
汉献帝建安五年(公元200年)的官渡之战,曹操以少胜多,大败袁绍,时年14 岁的曹丕,随父亲曹操在前线历练。大战的间隙,曹丕在曹军大营的中庭(即军事指挥部)植下一棵柳树,以志纪念。 15 年后的建安二十年五月,曹操东征孙权,又一次路过官渡。29岁的曹丕随父征战,故地重游,见当年亲手栽下的柳树已成合抱之木,而那时跟随左右的侍从们不少已不在人世。睹物伤怀,曹丕想起《诗经·小雅·采薇》中的句子“昔我往
2023年8月,70后女作家乔叶凭长篇小说《宝水》摘取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宝水》讲述了一个村庄从传统型乡村到文旅特色型乡村的转型故事,政府部门、村民、返乡者等多方力量的参与和支持让古老的乡村重焕生机活力。 在2024年3月8日于北京举行的“2023年度中国散文年会”上,乔叶给来自全国各地的散文作者作了一场生动精彩的文学讲座,并热情地为基层作者签名题字,她给人的印象是温暖、温厚、温顺、温情,像她
父亲是母亲的远房表哥,不仅长得眉清目秀,吹拉弹唱,样样在行,还会画油画,他们单位里的所有宣传画都出自父亲的手,他在小学里当过老师,还在税务部门工作过,由于他的工作能力特别强,没几年就被调到了供销社工作,后来还任了供销社主任。 我爷爷在三十二岁那年就离开了人世,那应该是云南刚刚解放的时候,解放军经过我们家乡。因为爷爷解放前当过自卫队的队长,扛过枪,对抗过解放军,所以解放军一来,爷爷就上吊自杀死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少年》有这样一段话:“少年就是少年,他们看春风不喜,看夏蝉不烦,看秋风不悲,看冬雪不叹,看满身富贵懒察觉,看不公不允敢面对,只因他们是少年。” 陀氏心目中的少年是恃才独立的,对四季交替的变化采取的也是淡然处之的生活态度。人的寻找,其实在少年时代就已开始出发。这寻找本身就凸显着生命的意义。 我穿越无数个梦境的雾霭,终于抵达那亦真亦幻的少年时代。 少年不会是单纯的快乐,快乐
爷爷喝酒 世界上只有一个黄河口,黄河口在山东东营。 泱泱黄河,像一条昂首跳跃的巨龙,从青藏高原出发,以雷霆万钧的气势纵横贯穿整个神州大地,一路奔腾,最终抵达东营,缓缓注入渤海。 李白曾感叹:“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我借用李白的诗句,写道:“黄河之水天上来,流过山东,流过利津,流过汀罗,流到后墩,流成了草叶上的海。” 后墩是一个小村的名字。据《利津县志》记载,我的小村建立于193
一株白蜡树,离单元门很近,足有六层楼高。 单位门左侧是拌面馆、抓饭店和火锅串串旗舰店。对面的华东大厦,如立方积木。高大,鹤立鸡群。步行街人来人往。青石板路面在阴天里透着如墨的光影。右边是一家烟酒专卖店。紧挨的药店门侧面放着一个体重秤,前方摆着一张桌椅,上面放着盆花和血压计,牌子上写着“免费测血压”的字样。药房里挂了很多彩色的气球,像过节。门楣上方的音箱里播放着广告歌曲、快板书,很好听。女服务员一
初秋的某个下午,我坐在一间会议室的后排,从前面七、八排人的肩膀缝隙间望向讲台。阳光斜照,一缕光洒在他的身上,像舞台的光束罩住一尊雕像。他坐姿端正,身板硬朗,脸庞清瘦、略黑,不像八十二岁。说话声音直、嗓门亮,吆喝着什么似的,像面对山、树林,或者一片空旷。 其时,他正面对着一群人在讲他和一座山的故事。他的名字和那座山相连,也和数不清的树相连。山是一座小山,没有名气,叫虎庙山,寻常得就像村里的人叫张大
滔滔黄河流入甘肃景泰后在东南呈龙形自南向北流去,两岸山崖沿黄河走向形成起伏连绵、蜿蜒曲折的陡峰峭壁,西岸龙形区便是老龙湾。 四百年前,这时还是广阔的湖泊,以陆相沉积为主的中生代地质时代开始后,沧海桑田,变化剧烈。到了白垩纪的第四纪,因新构造运动的强烈,不仅断裂活动频繁、陆地大幅度上升,正负地貌差别更大,形成了当今这种峡谷蜿蜒、峰林耸立、绝壁凌空、气势震人、神态摄心的独特地貌造型。 这就是闻名遐
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那年,我家除了分到20 亩地,还分了一头牛。这头牛是集体“摊派”来的“疯牛”。分牲口时,面对疯牛,队里所有人都没人敢要。队长没说话,但是眼睛却在父亲脸上瞄来瞄去,分明在暗示父亲,父亲说那就分给我吧。队长才示意父亲拉走疯牛。疯牛名正言顺地被父亲拉回家,母亲气得要找队长理论,被父亲劝住。为此,父亲不知挨了母亲多次痛骂,依然不吭一声。母亲骂过了,也气过了,家里的日子依旧。父亲开始了
儿时读书的村小,已经成了一片长满荒草的回忆,我每每走过那里,就觉得时间仿佛还是静静地停留在儿时,可以调皮,可以嬉闹,只是,在猛然回过神来的一瞬间,才在心里怅然地感叹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小时候急切地盼望着长大,曾经,都那么幼稚天真地以为一方小小的天地,羁绊了自由的脚步;现在,才觉得那一方小小的天地,是一方净土。小燕呢喃,窗外菜花飘香,那时的窗户没有纱窗,蜜蜂蝴蝶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带来春天的花香
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躺床上犯迷糊。精通中医的祖父给我开了三服中药,熬三次,两天就好。每天清晨,他坐炉子旁熬药,袅绕的蒸汽在阳光中氤氲开来,清新而温暖,那种无声的治愈能力,像久涸的稻田遇上淙淙的流水。感冒痊愈后,那药香似乎一直弥漫于心。 祖父每次采撷草药都适可而止,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每个采药人都要懂得节制,唯有用敬畏与回馈延续本草之命,以爱与继承传递本草之情,凭执着与专注守护本草之魂,人与草药相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街呢,当然就要吃街了。 1978 年农历腊月二十三日,我早早地在大门口的公路边铺上一块塑料布,从供销社赊了一些过年时必须用的小商品,就守在摊子边等着收钱。那时候的要求不高,每天赚个三块五块也就知足了。生意也还算可以,比我的原计划好了一些,到了下午四点多钟,我的摊子前面来了两个骑着马的小伙子,一个有点儿胖,一个有点儿瘦,他们跳下马来,问我的烟咋个卖?我说三角一包。他们就各人拿
今年甲辰年,亦是十二生肖的龙年。龙,乃不复存在的图腾之物,是一种人们传颂,代表权势、高贵、力量与吉祥的动物。 舞龙灯,也称舞龙,为“龙的传人”、中华民族传统民间文化活动,据不完全统计,几乎全中国各民族均有“舞龙灯”的习俗。印象中,在我的家乡,开展各种活动,或庆典,或节日,或百姓家婚丧喜庆,或民间祭祀拜神等,大多会舞龙灯,请“龙君”到场助兴一番。尤其于人们非常看重的传统佳节——春节,舞龙灯更是必须
阴雨绵绵,终日没有太阳。我好不容易在医院找到车位停好车。下车前,紧了紧大衣外套。我也纳闷,医院的冬天怎么仿佛比任何地方都寒冷呢? 按妈妈的提示,我在呼吸急救科17床找到了外婆。躺在病床上的她,小小的,除了露出头,好像被子下面没有身体。平素一贯瘦得可怜的她,此刻看起来没有任何重量,轻飘飘的,眼神也轻飘飘的,看人的时候没有聚焦。 离过年大概不到20 天的时候,据说和她同住的我姨妈一家有人感冒。正赶
我的家乡北京平谷,坐落于燕山山脉南麓,华北平原北端,京津冀交界处。因三面环山,中为谷地而得名。汉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 年)始建县,距今已两千二百多年。 我生长于乡下,从小未离开过家乡的小村。直至二十年后,国家恢复高考,才得以走进县城。初到县城,孤陋的我感觉比家乡的小村大多了。后来研究平谷历史文化,逐渐对平谷城有了了解,才知那时看到的其实是老城,充其量仅一里见方,就东西一道主街,街两边岔出几条
程才是我的学生,我是他十多年前的任课老师。 程才,长得胖乎乎的,胖得没有了腰肢和颈子。 如今快餐“营养”,少运动,让不少学生变成“白胖萝卜”。程才读书似乎也认真,从不缺课,按时交作业,但他念书属“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的那种,各门功课学得都不好。尤其作业本上字让老师难以辨认,汉文写得像甲骨文,英文如藏文。 这成绩和程才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很不相称,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程才给人外在感觉是个很聪
在西氿之畔的老茶馆,我点了一壶白茶,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款茶,名为:玲珑小白。 我呷了一口,那特有的沁人心脾的芳香,让我陶醉。在这样的午后,如此温暖的时刻,我在等一位长者,令人尊敬的我生命中的一个贵人。茶香浓郁间,我的思绪回到了三十年前…… 那年,我来到阳山荡畔,在这里求学,度过了三年财会班生涯。在多少个朝阳升起夕阳又西下的时候,我徘徊,迷茫,也曾呐喊,常常在深夜买醉,写了很多诗。那一年,这位长者
夏来了,夏虫便跟着来了,像一刻不离看着似的粘着。 枇杷巷的枇杷树刚结青果的时候,这些叫声已半抱琵琶似的现出了点影儿来,几里地内,柳树的青丝在路边被它们吵得缕缕的垂下来在抖,抖落出纷纷的絮花来,广玉兰也落下了几片黄金叶,飘到水里逃避而去。我看着,觉得这并不是皆大欢喜的表现,可又能如何呢?夏虫非要坚持说这季节是它的,谁也没辙。 这些虫儿其实我是知道它们的,儿时就与它们做伴了,怎么可能不晓得它们的脾
4月26日,北京作家协会第七次会员代表大会在京胜利闭幕。100 余名北京文学工作者代表齐聚一堂,共商新时代新征程首都文学事业发展大计。中国作协党组书记、副主席、书记处书记张宏森,中国作协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李一鸣,北京市委宣传部分管日常工作的副部长赵卫东,北京市文联主席陈平,北京市文联党组书记陈宁,北京市文联党组副书记马新明出席大会开幕式。 大会听取了过去五年在“大文学”格局的引领下北京作协和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