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玛索利特书店咖啡馆 我在这里遇到一个女人。我对她很感兴趣,甚至想过和她结婚。可是你知道我这个年纪的人,对婚姻也就是那样了,所以……她还是能够激起我的某种感情的。 什么样的女人?朋友问。 她有两个小孩…… 一个英国男人坐在身后讲述自己在布达佩斯的情史。他头发全白,皮肤红润,褶皱不算多,至少我猜不如他生活的褶皱多。他的年纪,也许五十岁,也许七十岁。这么大的跨度是因为我没有佩戴眼镜,进来的
“其实,有件事我想问你,”他把几袋菜拎进客厅后说,“你听说过anchor baby吗?Anchor,你知道这个字的意思吗?” 她读不懂他的表情,也掐不准他的语气,他有可能会突然笑起来,说:看你的脸,我开玩笑的。那似乎才是这样一个问题的合理下文——因为男人的问题似乎带有侮辱性质,而他又像是个彬彬有礼的人。他已经两次主动帮她拎菜上楼,还曾敲过她的门,告诉她忘记了拔钥匙。 男人摇了摇头,露出半个笑,
去年夏天,我在圣彼得堡出差的时候,遇见一个中国男人。他自称孔雀,说大家都这么叫他。真名当然也是有的,然而是个很复杂又没有意义的名字,我现在早就忘了。他原本也没有希望我记得它。孔雀的职业是卖潜水衣。他在宁波附近联系了个加工厂,给他做廉价的潜水衣,然后卖给全世界各地的潜水俱乐部。他也顺便帮别人倒卖潜水镜。这次来圣彼得堡,就是为了来和两家潜水俱乐部谈生意。 在这种地方潜水吗?我表示怀疑。即使是夏天的时
长谷川很久没去星巴克,只是去大量购买日用品时,才会来这家有星巴克的商场。 这次去给父亲买成人尿不湿。他准备出一趟远门,要多备一些。开车十五六分钟,就是这个大型购物商场。一楼是日用品和食品超市,二楼是服装商场和餐厅,三楼是游戏厅和电影院。一楼化妆品专柜的出口,门边就是这附近唯一的星巴克。 不是周末的清晨,星巴克里的人不多。 他推门进去,年轻店员同时喊道,欢迎光临。看着笑容靓丽的店员,长谷川仿佛
奇异果先生杂货店 奇异果先生杂货店与我比邻,但是我从来没有搞清楚奇异果先生是谁。这个名字经常出现在当地的房产出租广告里——位于布鲁克林地铁J线和M线交汇处,奇异果先生七天二十四小时开门。这样的一个简易房商铺加上延展出来的水果摊,就是我家附近的地标了。去世界各地旅行,有时候偶然遇到陌生人,说曾经也在布鲁克林住过——哪个位置啊?哦,就在离奇异果先生不远处!这样就天涯若比邻了。 就像福州人敢在美国任
二○○一年,《三联生活周刊》上有过一篇有意思的文章。它很幽默: 我坦白,甚至当我成为老爸级文学中年之后,还是忍不住于某月黑风高之夜偷偷地“上”过“榕树下”一次,爬树的目的是为了查看有没有文学女青年的玉照。 此文的标题是《思想工作:收购文学青年》,作者是日后以美食为主业的资深诗人、散文家沈宏非。那一阵他写了许多专栏,眼观六路,文笔流畅,但一谈到商业公司,文学青年或中年确实不太靠谱。 沈宏非说:
有一些泪水,注定要留在棋史上。 二○一七年五月二十三日、五月二十五日、五月二十七日,在浙江“中国乌镇围棋峰会”上,柯洁与AlphaGo举行三番棋大战,最终零比三告负。 那时,柯洁还不到二十岁,拥有四个世界冠军,是世界等级分最高者。之前,一年不到,在李世石输给AlphaGo的时候,柯洁说过,如果是我,可以赢它。 有一些少年轻狂?未必。那时候,人们测试,AlphaGo的等级分,高于已经不在一线的
一 夜里离开布拉格,乘火车去往南波西米亚首府捷克布杰约维采。①无星无月。路灯光里,夜空泛着一片橘色的灰茫。数不清的瓦顶披着薄雪。雪霰犹自簌簌地扑下,即落即化。马路和便道湿漉漉的。透过站台的间隙,看得见一片脱光了叶子的疏疏落落的树冠。 车厢里只我一人,窗外是波西米亚的迢迢暗夜。车程很短,我不敢深睡,只断断续续地打着盹儿。到站时将近半夜了,正要打开弟弟发来的手绘地图寻路,却见他本人从不远处小跑过来
一 江苏沿海中部有块数万公顷的湿地,在盐蒿滩、沼泽、东海的潮汐和浩渺的云天之间,洁白的仙子们每到冬季便来此栖息。这里是国家级珍禽自然保护区,世界现存共二千余只丹顶鹤中,每年有一半来此越冬。凭空便能想象,那种千羽翔集、引颈齐鸣的壮美景象。因平素喜画白鹤,亦摹古本,但“纸上得来终觉浅”,便想从实境写生中更好地把握丹顶鹤的神态。从上海至盐城,再驱车向一百公里开外的丹顶鹤保护区驶去,一路上尽感水泽苇荡的
愧 疚 夜色中,我已认不出那些鸟: 翠鸟、伯劳、斑鸠、北红尾鸲、白腹鸫、 山雀、白腰文鸟—— 也许,它们见了我,也会同样惊讶。 雾气涌来,树林轻轻颤抖, 雾气仿佛是根部涌来, 淹没我脚尖的一点点光亮。 几只白色的鸟时而在半空中转身, 时而在树枝上停留,仿佛黑白照片上 偶然的划痕。 鸟鸣,不经意的雨点。 我长久地停留在这里, 经过这一切,我再也不会把飞鸟 只视作一种轻盈,
逝水如斯 唯有远去,才能在心头的 寺院中醒来,相忘江湖, 或者沉于隐隐作痛的身子里。 弃绝一切,也深爱一切, 多么自然而然。沿途的峭壁上 一些草把夏天从心头拔起, 一些风攥着那一刻的山崩地裂, 不争辩,不回头。 如此这般,用玉石撞向火, 用疲惫的山河交换细雨、定论, 用最后一幕割舍新欢和绳索。 世上的事在飞奔, 在消散,一些陌生的脸 在时间中渐渐变为草地、废
羊羔花 隔着一座山 我就看见一朵羊羔花 在荒原顶天立地、遮天蔽日 我的呼吸急促与缺氧无关 空虚充满了地球隆起的内部 太阳迷失了落下的方向 习惯了在荒原空无一人跋涉 生命的啼哭已恍如隔世 直到听到羊羔花的当头棒喝 面对唯一的羊羔花,所有的雪山和草 都匍匐着。土拨鼠在洞口 仰望,我也是 藏北的山都长着刀尖 藏北的山都长着刀尖 以冰雪为刃 锋利得足以切断任何雁过的叫声
宣 言 那次山顶上宣言在秋天是一片蓝天, 到了冬天,大雾挡住一切。 看不清楚地方, 不知道是人还是野兽。 一只宠物狗咬着一张废纸, 跑向草丛, 那张废纸正是宣言书的一节段落。 你端着酒杯,面色红润, 忘记在山顶上宣言。 风吹进来,佣人给你围上围巾, 吻了你的前额。 你有点咳嗽,声音被一张纸巾挡住了。 水 泥 黑暗中,那只鸟,羽毛华丽, 在一场夜雨中, 它的声
海的献词 大海,自古人类哀伤之地,埋骨之所 一代人消逝,一代人又崛起 人们自远方赶来,汇聚到那辽阔荒寒的海边 望见滚滚巨浪涌来,如世代更迭 顿感自身渺小如蚁。而海天衔接处 是穷尽视线的无限空茫…… 当人站在礁岸或滩涂上,望久了 双目会灭盲,海会消隐 万顷碧波的伟力其实是一种环宇大地的 扩胸运动,始皇看到的蔚蓝斜坡 和海子的春暖花开,同为人类肺部的一次 舒张与收宿。而我在
在路上 火车上,一个人想到了罗马 道旁掠过一块罗村的竖牌,一晃,可能或 大概是一秒 人间在低处,远远未到贵阳 炊烟拨开树枝,小烟囱出来 又出来一位老母亲,躬着腰,在屋檐下忙碌 她的身影是一朵云 哦,一朵云,年轻时也是这样比喻的,洁白的 变旧的过程 火车没有看到,隆隆隆,落日落了很多次 江河也有腰 分几段弯曲,忧伤是一条鱼 隆隆隆,火车叫一声转弯并非回头, 这个傍
我今天出现在这里只是许多偶然的结果。就像一个碰巧走在你们前面的路人。这个人走在你们前面,未必因为她更有脚力,爆发力更强,更有智慧,或者更勤劳,她对这个世界、对这条道路以及沿路的风景未必比你知道得更多,只是恰好,走在你们前面,可能因为失眠,可能因为出生得比你们早,仅此而已。 我希望大家能以和这样一个路人随便聊天的心态来看待我之后要讲的话。 事实上,我所想象的,一个可能会变好的世界里,每个人,都不
人的一生会经历多少风景?有的人云游四海,有的人困守一隅。对于生活在流动和迁徙中的现代人而言,所见到的风景会以不同的方式印刻在我们的生命之中。石黑一雄的小说《长日将尽》里,管家史蒂文斯在达林顿爵府工作了三十年,在这里,他见到过无数“轴心”人物,甚至沉默地参与了那些影响世界走向的决策诞生。史蒂文斯始终以崇高的职业抱负恪尽职守,然而现实却是,他所信赖的“绅士”、他所效忠的爵爷因为支持纳粹,在“二战”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