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嘉文赤身裸体地站在狱警面前。 张开你的嘴巴。他不喜欢让他张开嘴巴的人,从前是医生,现在是狱警。他的嘴巴空空如也,应该没什么余渣,早饭吃的是菜包,有一根卡进牙齿的菜丝,让他费了老大劲才剔干净。狱警说,把衣服脱掉。他一件一件剥掉囚衣及其他,然后两只脚从囚衣堆里绕出来,踩在上面。他有点冷,动作越来越迟疑,关节突兀的拳头捏着最后一条三角内裤的橡皮筋时,面露难色。他记得父亲第一次带他去大众浴堂洗澡的时候
街道上空荡荡的。 她从阳台望出去,小区外的那片工地上什么动静都没有。这片工地在去年夏天停了工,推土机、挖掘机撤出后,留下几个深坑。后来有人用绿油油的围挡板将那片工地围了起来,任由野草在里面疯长。一条灰白的马路从围挡边绕过去,爬到了工地另一侧的山那边。 山的那边是海。 她站在阳台上一盆枝繁叶茂的绿萝后面,目送儿子越跑越远,他穿着黑色运动衣的身影在绿色围挡板的映衬下很打眼。 自从儿子从都柏林回
1 小积回上海前一个星期,求我一件事,让我陪她妈妈住一段时间。她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她不需要人照顾,你就当多了一个室友。 “既然不要人照顾,那为什么要飞过来跟我住?她一个人在休斯顿不是过得挺好吗?”我说。 小积说,“她身体一直不好,得过乳腺癌和肠癌,万一她生病怕没人管。” 我不愿意,但好像也没有理由拒绝。小积看我迟疑,又补充道,她可以帮你做一些家务,做饭什么的,你总吃外卖也不健康。 “我
大师遗作、草稿做法 终于过了八十回,后四十回的精彩,是跟《参同契》处处能对上。宝玉遁世,不是直接走了,走前参加科举,高中第七名。我走,不是被生活打败,我能在“争当人上人”的游戏里胜出,但不玩了。 显一下本事,留作证明。 准备考试前,宝玉收起平日嗜好的书,说可以烧掉,《庄子》之外举例了几本,《参同契》列第一。不是认为这些书误导了自己,是已读通,悟到言外之意,不用再看了。 因为宝玉看《参同契》
这次我们从鲁迅先生说起。他的《门外文谈》读来十分亲切,拉家常一样,居然从“吊膀子”偷渡到真问题了。文章的开头说: 听说今年上海的热,是六十年来所未有的。白天出去混饭,晚上低头回家,屋子里还是热,并且加上蚊子。这时候,只有门外是天堂。因为海边的缘故罢,总有些风,用不着挥扇。虽然彼此有些认识,却不常见面的寓在四近的亭子间或阁楼里的邻人也都坐出来了,他们有的是店员,有的是书局里的校对员,有的是制图工人
一 站在总督府门口的士兵,是个身材瘦削脸色憔悴的番禺人。因他能够流利地说番禺话,也懂一点国语,所以在总督府,他是资历最久的一个。 今天一早,他就被主人(总督)吩咐去河南(广州老城区)的“十香园”取一把古琴。 “十香园”的主人居廉、居巢两兄弟是总督大人的好朋友,来往密切。但凡有空或者是天气好的时候,总督就会坐着轿子去十香园看望居家兄弟。在他的印象中,主人一见天气晴朗,就会摇着手中的扇子,看着天
编者按 从本期开始,我们将连载吕晓宇的新作《烈火未熄》。故事以二○六九年为回望过去的时间基点,虚构了一场发生在世界范围内的战争。青年L被困海岛,度过了一段奇异的战时岛上生活。《烈火未熄》展示给我们的是各国滞留者在岛上共同生活的不同景深。小说在当下和未来、虚构和非虚构之间穿梭,多重的叙事风格,让我们重新体认了小说文体的可能性。 开栏语 一场大战,一座孤岛。一群世界各地离散于此的滞留者和当地人的
两年多前,我听说傅聪离世的消息,想到久未联系的傅敏一定会很悲伤。我约了时间去看望他。没想到他竟记不得我了。我只能与他太太陈哲明聊天。他坐在一旁不怎么说话。后来我们一起到附近的必胜客吃午饭。我看他吃牛排吃得很香,也很利索,想他身体应无大碍。他自言自语说:“陈丹晨,我记得这名字。”哲明说:“你来,我们很高兴。他现在记性不好。名字记得,就是想不起来。给傅敏点时间吧!” 那天回家,我不免有点忧虑。傅敏记
我在汇文中学读书八年,初中高中各三年,文化大革命两年。一九六○年,我考入这所中学的时候,它已经改名为北京市第二十六中。数字化的名字,遮盖了悠长的历史痕迹。它最早是用庚子赔款建立起来的一所教会学校。 我报到的时候,还在汇文老校,老校在崇文门内的船板胡同。印象最深的是,校园里有一则汇文校训的醒目牌子,是当年蔡元培先生题写的手书:“好学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说实在的,当时,我并没有看懂,但
1 火车挨近鲁昂右岸站时,我的心急切地跳动着。就像包法利夫人一大早乘驿车“燕子”去与莱昂约会,挨近鲁昂时,俯视这座被雾气笼罩的城市,如同一个圆剧场,一步比一步低,她的心鼓胀胀的,又激动又急切。我是要去寻访“创造”了这个小妇人的人——福楼拜。火车站位于鲁昂城北、塞纳河右岸,主楼是幢二十世纪初的哥特建筑,正立面好似一个光脑袋人脸的上半部,右侧钟楼如同高高竖着一条尾巴——大钟显示我们抵达的时间:十二点
滴滴张师傅 大约在家里等了两三分钟,手机响了。一接,滴滴到了。 赶紧出门。刚到电梯口,摸口袋,忘了手机。换鞋时把手机撂地板上了。复掏钥匙进屋拿手机。预料之中,遭老婆数落一番。懒得搭白,乓门。下电梯出宿舍西门,右手马路对过,一辆白色比亚迪在闪双闪。我几步蹿过去,拉开车门,坐定,比亚迪便沿着清水塘路朝南开。我说,怎么朝南开?要打倒上营盘路调头,再往西朝湘江大道开啊。司机不吱声,径直朝前开。我说,喂
1 不要阔大的,先来个小的试手。 比如瞧准了记忆中的那一片段, 撒小网,网鱼虾云影,月照波光, 网粼粼私语被风吹送。 取个标题或做上记号, 洒点当时的颜色粉并速冻, 若喜欢,再雕琢一下, 让它更像你心里的样子。 然后小心收网,装箱入库。 你就留住一节流水了。 2 她在起居室里磨蹭。 她在穿衣镜前晃动。 她穿戴一身花瓣又轻轻摘下, 写下问候却从不点发。 她盯着一个无聊
微时代 城市的倒影被晚霞熨平,街巷快速收缩, 许多的人和事被潦草地提炼为几个关键词, 然后退化至地平线,在另一个地方重新 展开。 人们添补着秋天的稻草。凌乱的谷堆 被快速燃为灰烬,一些成为膨胀的雨意, 一些成为斗室里密谋的风暴。 沿着光纤、无线电,无限的信息肆虐地 生长, 它们快速传播和变异,攀附于潮湿的 网格边缘, 生长出一朵朵异形的花。 屏幕还在不断亮起信息,像海面上
雷峰塔 你最终是垒成在钵盂上,覆手 就倾翻潴留千年的云雨。我的身体 是另一种悬挂的恐怖——赤条条穿着白 被西湖化缘而来的宝塔砌起七层。每一世 我冒雨去捕捞姻缘,偷盗的心肝就在查获时 翻下水底。即使是修个同船渡,传奇也只是悬置、 风干得一丝不挂——夫君再三到佛前 闲耍,妖媚娘 就在带累里唤作死冤家。不如凫水到对岸, 借着走私的 惊险,引渡欢愉的错认或纵欲的堆叠——用你的横梁
去往或者回归 时空装下山雨,浇灭半途的自燃 回形针似的道路,别一束格桑花,通往 并不遥远的溜溜城池 何谓溜溜?虚空也。 而我的城清凉、平衡,充溢情愫 从掌心滑走,又回归无限的奥秘 卡车司机脸上泛着光 赤日炎炎,重物压迫生活 他们追赶滚滚飞石 在灭绝的神兽中找寻曾经的言语 一路都有赞赏,落日下的雪山宝顶 我出卖仅有的历史知识,换取 香甜的草籽、劲风的幡旗 ——月光收敛,在
我住在一只优盘里 我把我记录在一枚优盘里 在那生火,进餐 也在那散步,思考如何压缩生活 理解克制,删除没必要的交往 我喜欢的音乐放在里面 连同照片、日记、构想…… 文件夹像极了我的房间 一些是卧室、工作间、图书馆 一些是回收站与加工厂 说过的话也将收集起来 它们或许能成为我的燃料与酵母 周遭是安静的,没有人来敲门 这里过于岑寂,以至于不再需要墙壁 我的家过于小巧,手脚也
赵俊:前年,国内多位著名翻译家相继去世,让大家都非常痛心。新时期文学以来,这些翻译家为中国的文学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他们的离去是这个时代的损失。我曾和诗人小雅访谈了二十位资深翻译家,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一种可贵的“摆渡”精神。我想,作为一个从书籍匮乏年代出来的人,你在这些前辈身上一定汲取了不少养分。 王家新:是,王小波在《我的师承》中曾说:“查(良铮)先生和王(道乾)先生对我的帮助,比中国近代一切
新世纪以来,化用传统笔记的体式进行小说创作酿成不小风潮,莫言《一斗阁笔记》、蒋子龙《人间世笔记》、贾平凹《山本》《秦岭记》、冯骥才《俗世奇人新篇》、李庆西《十八街碎事》、张大春《南国之冬》、阎连科《炸裂志》、孙慧芬《上塘书》、聂鑫森《花草之眼》、蔡测海《地方》《三川半万念灵》、霍香结《地方性知识》《铜座全集》、东君《东瓯小史》《面孔》、金仁顺《众生》、袁良才《思桐斋笔记》等等,接连发表或出版。从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