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要看到一部好电影不容易,放来放去就那么几个样板戏。我们看厌了。看厌了也不能不看,总比没得看强。 好电影不一样,看不厌。我们那时候所谓的好电影,第一要打仗,打日本鬼子,打美国佬,打国民党,打谁都行,只要有仗打,最好从头打到尾,这部电影顶好看。二是紧张,实际上这要求比较高,能说得上紧张的,必定是反特片,抓特务,猫捉耗子,斗智斗勇,让人大气也不敢出。更重要的是,片子里有女特务,那就绝对不是好看不
于晓威:王彪兄好,首先感谢您对本刊小说栏目惠赐新作的支持,因为大家都知道您平时既非常忙碌,又严格自律,写得很少。在短篇小说《女特务》里,我个人首先是读到了一种说不清的况味,尤其是对于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读者来讲,这种况味有些是年代所带来的,有些是小说所带来的——我的意思是说,无论在现实还是在文本上,它似乎显得遥远,又显得真实;显得生涩,又显得亲切;显得变形,又令人感喟。无论怎样,这些都是属于这
他感觉这次能成。 省话剧院要招一名剧目推广专员,刚得到信,他就兴奋得不行,好像这岗专为他设。放下一切,准备笔试面试。从大一开始,话剧院新戏上演,他都去看。早年毕业的一位学姐在省剧协,负责戏票,时不时,还去蹭会,坐在会场旮旯儿,听编剧导演评论家说戏。毕业后进民企搞促销策划,很累,也没耽误看戏。 他迷话剧,始于入学。系里请话剧院一位老演员来校讲学,说到当年出演《榆树下的欲望》时,泣不成声,情境动人
一 米丽站在镜前,心中闷闷不乐。 早晨,米丽把八岁的儿子来来送到学校后,在附近的早市上买了一些蔬菜。进小区时,一个老头问米丽在哪里买的菜,米丽说在孩子学校附近。老头来了热情劲儿,又问米丽送孙子还是孙女去上学,这个问题惹得米丽心里极其不快,她默不作答,疾步而去。 米丽看着镜中的自己,素面朝天,眼皮肿胀,衣裤宽松随意,一副疏于修饰又疲惫不堪的模样。难怪别人把她看得老气。米丽抚摸着自己的面庞,心里
地 音 松克被森林里传来的雄鸟的晨歌吵醒,睁眼一看,弟弟乌西哈又跑出去了,一准是在木栅墙外的小路上,趴倒,侧着脸,耳朵紧贴着路面——听地音。 舒瓦人都会听地音,舒瓦人即大森林里的猎人。舒瓦人都上前线打仗去了,留下山林里的家和孩子。松克十一岁,名为内心通明。乌西哈八岁,名字是小星星。乌西哈每天都盼着阿玛(父亲)和额涅(母亲)早日回家,天一亮就爬上山峰,像一只紫貂敏捷地攀上峰顶最高的那棵椴树,居高
林文娟是第一次来县中医院。年轻的时候,她只看西医,不管什么样的药片,只管往肚子里一吞,省事,见效也快。四十五岁之后,凡事犹疑,倒是笃信起中医来。一走进这药香萦绕的中药房,她刚刚还扑扑乱跳的心,一下子沉静了下来。 白胖的女医师开完药方,还止不住絮叨,有点把自己当成她人生导师的劲儿。林文娟本想耐着性子听听,但一看到她那张被生活滋养得花好月圆的脸,心里就起了皱,终是坐不住。看见诊室里进来一个人,她连忙
一 几个月前,李峰丢了工作,此后他就常拿着一本棋谱在家里翻看。那天杜兰下班,提着菜回家,发现桌上摆着熟食和啤酒,地上堆着他上班用的光盘,还有一大堆图纸。坐在板凳上的丈夫一手拿着棋谱,一手将手里的小卒推进九宫格,脸色发红又透着惨白。杜兰说,你怎么回来了?李峰的工作是上一天休一天,平时这个点他应该在单位。李峰说,我跟狗屁领导吵了一下,他们把我开了,正好,老子早就不想干了。 杜兰走进厨房炒了两个菜,
一 夜里无事胡乱翻手机,读到诗人小引的一篇随笔《月光下的米粉店》,文章写到他在一家米粉店吃粉,粉里拌了一种土芹菜,味道好得无以描述。开始我以为是芫荽,就是天南海北的食客们都喜欢的香菜。小引大约是湖南人,吃的又是当地的小店,难道湘地也有土芹菜?看了文章下面的评论互动,还真的是土芹菜,他在回复里说到了一个“脆”字,那就是了。 我最早吃到的土芹菜,是在我老家峡河上游住着的同学家。 我不知道家乡的土
一 周末,我从单位回家时,院子里传来一阵锥子划破瓷器的声响,尖锐、刺耳,让人眩晕。不用说,那是父亲在为新买的几个盘子刻记号。声音断断续续,中间的停顿像是简短的思考。 父亲多年来有个习惯,家里新添的瓷碗、箩筐、刚制作的桌凳,无一例外都要刻上他的名字。给家碗做记号,是父亲一辈子的嗜好。他通常选择在碗的底部刻字,刻字的过程,极具工匠的细致与专注。他坐在一条矮凳上,并拢着双腿,身子微斜,左手持瓷碗,右
梅雨潭 我们去看梅雨潭。 这次来温州,说实话,能看到梅雨潭,对我来说是一个偏得——因为我压根儿就不记得朱自清笔下的梅雨潭,原来在温州。 还记得小学时读《语文》课本,在漫长而懵懂的少年时光中,叶圣陶的《记金华的两个岩洞》和陈淼的《桂林山水》等篇什,是与朱自清的“梅雨潭”一同进入我的记忆中的。只不过,叶圣陶和陈淼的文章,题目就点明了地点,使人过目不忘,而“梅雨潭”,我只是记住了里面的美,以及隐约
罗布麻 南疆五月,还有些薄薄的寒意,风过处,漠上花却已悄然苏醒。 车行在宽阔的柏油路上。车轮碾过风声,把一片片新绿,一簇簇粉红,远远地抛在后面。起初以为那簇粉红不过是红柳花。红柳,在新疆太过寻常。它们大多生长在沙包、盐碱地。随处扎根,倔强生长,初夏新生的枝枝蔓蔓透着新鲜、潮润。 车驶过,又一片粉红的花海,粉粉艳艳,远看像无数粉色的星星,随风起起伏伏,娇羞的样子如婉约的小令。 原是罗布麻花开
父亲第一次揍我,是因为一棵树。父亲在门口的泥路边栽下了一排细细的水杉树。顽皮如我,在父亲走开后,就拽着一棵树开始摇啊摇,越摇越使劲,恨不得把整个人都要拽在树上了。结果是不言而喻的,树倒了,我在树倒下的前几秒飞身离开。还没走几步,我的身子突然像是被另一种力量拉起,我回过头,看到的是父亲严肃的表情。这是我从没看到过的骇人表情。我想要逃离,却被父亲厚实的大手拉住。父亲沉喝了一声,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
工人一抱抱把木头椽子扔进柴房,碎木板短木块门窗框料铲进小推车,倾泻在柴房角落。最终堆得山一样高,任谁也没留意到那两口箱子。 哥哥要盖一栋楼。哥哥说,人这一辈子嘛,没有房子咋叫个家。规划图在请来的设计师手里三转两划,二层楼最终成了一幢别墅。圆弧形窗棂,三角状门楼,八根大理石立柱一字排开,撑出一派阔气。 “现在农村修房,看远点,就是个以后度假的地儿。”设计师不由分说推开一圈围观人头。哥哥则叹口气,
沙坡头 黄河翻一个身 继续向东 东方搁置着一个辽阔的词语,叫:苍茫 抛下—— 沙,柳,羊皮筏子。众生 像云一样聚拢 又像风一样散去 唯有那些沙粒,高举着陡峭的思想 和黄河日日夜夜地交谈 有人撞响鸣钟 那声音洪亮而绵长,却无法久远 它无法证明我曾经来过 同样无法证明:一条河和一片沙漠 曾经相遇,又错过 雪夜,遇见酒 高原渐高 村庄成了一块暗色的疤痕 我们都想到了酒
你,也是它的一部分 一个奇迹。马路上的尘土消失了 这个塔克拉玛干沙漠西边的小县城 尘土把自己的底色铺撒,连同 干燥的漠风。我们看着洒水车 留下的已经风干的水迹,像看着 一幅防风固沙的图画 一个植树造林的故事 当我们的心底萌动——春天 就要来了,雨点飘了下来 我们喊出了声。西挂的太阳 散发奶油般的光,东边的云朵 融化成点点酥雨。我们站在英巴扎路边 看着神秘的天空和鼎沸的车流
另一个夜晚 秋日水边,这个人对我说 “那年我是隔壁的厨师 在添油加醋的日常中 体会饥饿的盛世”* 一片芦花裹着月光 大抵爱好失眠的人 都缺少好梦安枕 一项工作,给长夜 加挂几节车厢 从自身的铁轨上 缓慢,或高速碾过 而夜晚那边的白昼 只是一条走廊 工作,上班 被他者和 一些房间拘押 梦想的分身术 写作或者祈祷 对应一个星空的出口 在本体之上 我是另一个夜晚
2002年春,万物起身。这个春天与我密切相关。我的孩子即将降临这个世界。我放下了所有的事情,专注于搜罗地道食材,烧饭、陪爱人散步。世界上,没有比新生命的到来更重要更美好的事情。 4月23日,我女儿在上饶市立医院出生。从医护人员手中抱过胖嘟嘟的女儿,我抚摸她。头发、额头、脸颊、下巴、脖子、后背、手、脚,都一一抚摸。她头上没有(幼婴特有的)皮屑,眯着眼在我怀中睡觉。我抱着女儿给我爱人看,说:女儿就像
第一部分:短歌行 一 “晚上赶路害怕时,你就放声唱歌。” 这是祖母教给我们的生活秘诀,也是她的祖母留给她的念想。有时候,祖母会给我们讲述她小时候的故事。每当这时,光会从她夜色般的双眸中浮现,显现出记忆晶莹剔透的质感。她的祖母在繁星之下为他们唱起了民谣。她记得那些歌谣,记得那些曲调,但是忘了如何歌唱——时间封住了她的记忆。然而据父亲和姑姑回忆,祖母曾经是一个爱唱歌的女人,曾教了他们一些歌谣。在
一切都已静息: 黑暗与光明, 花与书。 ——里尔克 下面要谈到的,是庆兰与他创作的《萤窗异草》。 庆兰,字似村,别号长白浩歌子,镶黄旗满洲籍,章佳氏。他出身于显赫的旗族世家,祖父尹泰与父亲尹继善,先后拜为东阁大学士与文英殿大学士。清代不设宰相(丞相)职,大学士职务大体即相当于当朝宰相衔。及至庆兰一代,其三哥庆玉、四哥庆桂,又都出任过朝中要职,庆桂还得以拜文渊阁大学士。章佳氏一门这种连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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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代文学作品长廊,尽管也有过一些较好的工业题材作品出现,但相对于乡土小说写作,工业题材小说的创作,总体成就并不如意,创作者和评论者对此难免有些焦虑。制约工业题材小说提升的瓶颈是什么,人们曾进行了多方面的思考和探索。我认为,写作工业题材小说时多考虑如何与工业文化融合起来,或许是问题的关键,至少是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我说的这种有文化的小说,不是一度被渲染过的“文化小说”,以简单的文化符号和简单装饰
王彪,小说家,曾任《收获》文学杂志社副主编。生 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著有中短篇小说集《庄园》《致命的 模仿》《隐秘冲动》,长篇小说《身体里的声音》《越跑越 远》《复眼》《你里头的光》《冰的罪证》等。编著过多部电 视剧,有《红日》《大西南剿匪记》《旗袍》《胭脂》等。学 术研究方面,发表有《论艾青诗歌的力感》《作为叙述视角 和叙述动力的性描写一〈金瓶梅〉性描写的叙事功能及 审美评价》《无所指归的文化悲
傅菲,资深田野调查者,专注于乡村和自然领域 的散文写作,出版散文集《深山已晚》《元灯长歌》 等三十余部。曾获三毛散文奖、百花文学奖、芙蓉文 学双年榜、储吉旺文学奖、方志敏文学奖、江西省文 学艺术奖,及《北京文学》《山西文学》等多家刊物 年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