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醒来,我在风的停留处 等你醒来,我在雨的琴声里 我在城市的点点繁花中等你醒来啊 你一来,我的天就亮了 你一来,云的窗就开了 谁在转角留下的诗,就是点点繁花了 ——作者题记 三月的安徽马鞍山正是早春时节,用一句“春雨绵绵柳如烟”的诗来形容这座国家园林城市,是最恰当不过的了。细雨下了一夜,晨光熹微,雨山路的高楼和树木渐次明朗起来,空气氤氲着广玉兰淡淡的花香,权家荣不觉又多呼吸了几口
千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比学校其他女孩更漂亮这点,是在过完十六岁生日之后的第二个星期。那个干冷无风的早上,天地间没有一丝雾霭,晨曦铺满了校门外凹凸不平的人行道,同时也给她覆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穿过校门时,她注意到在黄葛树的阴影中,两个高年级男生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她顿时感到脸颊发烫、心跳加速,微微吸了口气,飞也似的逃离了那两束炽热的目光。 路过教学楼下的仪容镜,千春比平常多花了几秒来打量镜中的少女
一 林飞鸢第一次来桃村,就遇到了拦路虎。这拦路虎是个皮孩子。 窄窄的石子路徐徐向前,横接着一道绵长绿坡,绿坡斜斜地披垂下来,像一块搭在椅背上的柔软毛毯。连绵起伏的群山在四周重重叠叠,仿佛一排排参差错落的屏风。车载导航告诉她,前方便是茅岭水库的位置。 林飞鸢记得承包地就在茅岭水库附近,想在签合同前去实地看一眼,就在路边泊了车,往水库方向走去。也是不巧,出门时一直和村主任通电话,忘了换休闲装,穿
那天下午,张汉城在签字前,说要先出去走走。他温驯得像一只老猫。医生把那份植物人放弃治疗协议书收了起来,表示什么时候来签都可以。 张汉城走出医院的时候,四周吹起了绿色的风。三月三,正是万物生的时节。他想,他儿子才二十三岁,也差不多相当于人生的这个时段,前年出车祸成了植物人。张汉城肯定他当时走了足足有半个小时了,回过神来,人还在医院的门口。他转身走回医院。没走几步,跑去绿化带吐了起来。他只呕出了一些
高叔在大学里干后勤,住学校家属院。房子在一楼,南面是片两层楼高的自行车棚,也不知道谁先盖的,反正把他家阳面窗户挡得严严实实。高叔提过几次,管事的说要不你把车棚扒了。高叔抹抹嘴,手插上衣兜里,转身走了。 从我记事,高叔就一个人过。我生病不上学的时候,能听到他出门上班,每次都是十点多,腰里挂着扳手、螺丝刀啥的,长长短短,叮叮当当,像一队人马。高叔是管道工,长得也像管道工,圆脸圆鼻子,敦敦实实,成天穿
李佳的微信发过来的时候,我刚进家门。屋里黑漆漆的,一股哈喇味儿,不像活人住的地方。我把一袋子菜扔到餐桌上,扫了一眼手机,一共三条信息,说了老多,我一条都没回。还没到饭点儿,不着急,菜都是预制菜,搁锅里扒拉两下就好。往阳台走的时候,路过卧室,门半掩着。小妍上夜班,应该还在睡。一股潮气,卷着微弱的呼声,顺着门缝一股脑往外蹿。 窗帘刚拉开一半,强光就撞进来,打得我措手不及。逐渐适应光线后,我就看到窗台
一 狗叫的第一声,胡孝平就听到了。 他睡得迷迷糊糊,但仅凭模糊的意识就判断出,又是四单元那条黄狗。那条黄狗的叫声像敲破锣,急速而尖锐,因此他印象深刻,并经常在夜间为此心惊胆战。 他强迫自己停留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他在等待,也在忍受。他摸索着从枕边抓过毛衣,包住整个头脸。他有过这样的经验,只要停留在迷糊状态,忍受一小会儿,狗叫几声不叫了,他就可以再次入睡。 狗还在叫,一阵长似一阵。 狗依然在
老黑他们都对我说,你的头羊成精了!它会像人那样直立走路,它看人的眼神也不对,那不是羊的眼神,而是人的眼神。你要赶紧把它处理了,不然就要惹祸上身了。 我对他们的说法根本不以为意,因为我太爱我的头羊了。 我的头羊叫大帅,是我亲自选拔培养起来的。它从小就机灵勇敢,知道忠于主人。记得有一回,我们几个羊倌儿在山上闲着没事,摔跤玩。别人我都能对付,只有长得牛高马大的老黑我干不过,几次三番被他摔倒在地。这时
寒风呼呼地吹着,有一种沁入骨髓的冷。好在下面一单是郝大爷的,我可以喝上一杯热乎的茶。 想起三年多前第一次给郝大爷送快递,我至今还有点不好意思。我打他电话,让他下楼取快递,他说:“我坐轮椅,不方便,你给我送上来吧。” 我从送货地址上知道他住十六楼。我很讨厌这样的顾客,他们总是不肯下楼取快递,找各种借口让我送上门去,完全不介意会耽误我多少挣钱的时间。我回话说:“这幢楼上有好几份快递,你得等他们都拿
白龙河的水清,清到半人深的河水可以看见游鱼、河蚌、石子。榔头几岁的时候来河边看爹打鱼,看得时间长了,觉得没意思,便一个人在河边尿一泡尿和泥玩儿,开始他就是瞎捏巴,一个小屁孩随心所欲地想咋捏咋捏,捏出啥是啥。可时间长了,年龄大一点儿,榔头发现他不仅能捏泥球儿,还能捏出人形了。他乐得便把刚捏的小人给父亲看,父亲看过了也笑。 榔头问,爹你看像你吗? 爹说,你个小兔崽子,我有那么难看吗? 榔头的童年
崔老套是个光棍儿。我记事时,崔老套已经五十来岁。我记得他脑门大,下巴上翘,侧面望去脸型像一弯月牙。他还是个罗锅,虽然背上扣着一口锅,但走路比一般人快,身子一拧一拧的,总给人急匆匆的感觉。老套是个热心肠,也很会来事儿,谁家办红白喜事,他都不请自到,去给人家当“捞忙的”,去时还会主动把自家那张八仙桌驮在背上。那张八仙桌桌面向上,四条桌腿围起来的部分扣在背上那口“锅”上,就像顶了一只乌龟壳。 崔老套之
人与人工智能(以下简称AI)之关系的演绎是科幻话语中经久不衰的一种主题。弗兰克·赫伯特创作的《沙丘》中,银河帝国的皇帝因剿灭AI登上了皇位;亚瑟·克拉克的《2001太空漫游》中,AI“哈尔”按照预设的程序逻辑决定杀死飞船上的宇航员;《黑客帝国》中的超级AI“母体”则掌握了表象世界,让所有的人类成为其能源。作为舶来品的科幻,在中国语境之下,人机关系已经出现多种形态。如刘慈欣的《超新星纪元》中利用超级
12月1日,-15℃/-4℃,多云转晴,空气优,西北风4—5级 从晚饭后出门,带阿尔姗娜去小超市采购,天寒地冻,积雪结冰,稍不留神,就摔倒在地。不过一天时间,原本踩上去咯吱作响的积雪,就成为冷硬的坚冰,即便用铁锹来破,也要费些力气。 想到破冰,忽然思及人与人的关系。想起即将见到A,因为曾经发生的一件网络纷争,我们关系一度糟糕,如果没有这次偶然的会议,人生应该就这样老死不相往来。但得知A即将
一 九月,仿佛是棉花的笑声给带来的。似乎一夜之间,棉花的笑声无所不在,出落成不可多得的生命镜像。 此刻,我站在九月的天空下望着大片的棉花发呆。不知怎的,我的视网膜里蹦跶出一个铜黄闪亮、状若古琴的物器,而且愈来愈大,似要占据我的整个视觉空间。一忽儿,又闪出一只铜黄闪亮、力道十足的花槌。不经意间,这花槌冲着紧绷的弦儿轻轻一拨,即刻蹿起一串惊惊锵锵的脆响,就好比是演奏一曲古老的音乐,又如一种劳动的号
软 枣 越来越多的白发开始纠集盘旋,黑发再也掩藏不住它们的踪迹。它们肆无忌惮地在我头上横行。黑发无力叹息残喘,渐渐败下阵来,任白发一日一日赶走它们,占领本该属于它们的领土。 伴随着白发在头上的肆意横行,不再健康的肠胃越发开始思念起了往日的滋味。没想到,年纪渐长或者说衰老,表现最强烈的竟然是肠胃,它们越来越怀旧、越来越挑剔,以我的食欲不振唤起对往昔七滋八味的眷恋和寻觅。 一日三餐吃了五十年了,
1 年幼时的一幕经常浮现在我脑海里。 昏暗的老屋里,幼小的我安静地坐在一张矮凳上,惊恐和不解地望着已年逾古稀的外曾祖母。她那双老榆树皮般枯瘦的双手正伴随着轻声啜泣而微微颤抖着。 记忆是时间的灰烬,年近九旬的她经常在记忆的枯井里打捞往事。拂去岁月厚重的风沙,那些陈年旧事,一点点被打捞上岸,仿佛一部泛黄的影片,在时光的迷雾中缓缓展开。 当她从记忆中抽离出来,回到现实中,她常偷偷哭泣。几近枯竭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喜欢什么就会远离什么 拥有什么就会失去什么 诀别的河水一直绝情流去 波光渺茫,拖着一柄伤人的 斧头;而大风依旧吹动白发芦苇 依旧朝着一个方向倒伏 飒飒声翻开什么就告诫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素描:母亲 总是俯身总是拣拾谷穗那样 低头;坐在一堆乱麻与破布里 直面生活的破绽或漏洞 总是迎着向后吹的风一直向前走 除了护住怀里的孩子和心跳 没有也不要多余的东
春天的两个问题 卡尔维诺是九个 这个可爱的老头儿 谈起简·奥斯汀 因为从未读过她 “知道她的存在而满足……” 对于春天,我只有 两个问题:一个过早夭折 一个竟然是希望 父亲不要再老下去 这样春天也就不用来了 过陈亮墓 生与死先不谈了,但爱恨 依然颠簸 高德导航提示到了,前方却是一个水坝 ——太平水库,我尚不知其名 那些被淹没的村庄和水中的鱼 静听岸上初夏的喧嚣
1 被鹤踩碎的时光,又将自我修复 成为一个整体。一个下午的意义 也在于它的完整性 人群还在思考不断创新带来的启示 适应一座多元城市和抒情的大理石广场 白云优雅,随着城市高大的塔吊 沉降。观察者从骤停的机器声中 挣脱而来,他避开庸俗的长镜头 将某种象征贡献给自己 鹤站在原地,临风而立 在现实主义和自由的律度中摇摆 仿佛浓荫灌丛边缘沼泽地 与钢筋水泥建筑群的互渗 溪涧湖谷的
夜宿大容山 如果星星,天上的神仙往下看 那么草甸上,我们横七竖八耸立的帐篷,就是几只 蚂蚁窝。甚至更小 夜宿大容山 我们的梦呓,也成为大山的一部分。 偶尔有人打呼噜、磨牙,跟峡谷的风与 树枝较劲 有什么不一样 梦里偶尔喊出的名字,才是真爱 这么晚不睡的人,不是情人,就是诗人。 夜宿大容山 我不敢独醒 不敢贪恋这一盏盛大夜色,和无边想象。 桫椤谷,有雾 雾,是从谷底升
练潭秋月 古桐城八景之一练潭秋月 在进入最佳状态时 恰好被明朝的王阳明看见 水乳般的光影 渗透着他的肌肤和内心 山高水长的路 从此被厚厚的一层月光带走 他在练潭街上酒馆小饮微醉 沿着石板路上的月色 乘兴泛舟于练水之上 其时月升中天 状如玉盘 水波月影 雁飞虫鸣 船舱内渔火与明月相映 他脱口而出 “远山出孤月,寒潭净如练” 他身在明月之内 又在月光之外 不远处
月亮所知道的 荒原之上。秋天日益佝偻的草木 结出了清瘦的草子 大地闭上苍老的眼,一言不发 被收割的,被践踏的,田地上垂直的烟 腾空而起—— 天上平添一道灰白的伤痕 依然弯下腰去,小心搜寻着遗落的大豆 红薯,花生。它们婴儿样圆胖的脸 个个憨态可掬 抬起头来,揩去额上的汗珠 傍晚的风扑了过来 亲人的影像在云上若隐若现 远遁的人,有
晨鸟啄食 清晨,我在乡村的大地上行走 一抬头,看见高压电线上的一只鸟 昂着头,在啄天空中的月亮 我在想—— 它一定是把天上的月亮 看成了一块雪饼,或是一粒小豆子 谁说不是呢,你看 它的胃口真大 它啄了一下,又啄了一下 好像要把整个天空 都吞下 沾点她的光 旷野里的一棵乌桕树 像是秋天漂亮的新娘 又像是打卡的网红、明星 她那么美,那么艳 那么自然,那么端庄
二十世纪初,我们得失镇人急切地想拥抱这个世界,我们从外国电影、外国小说、外国广告里头,从各种各样的渠道吧,想把那些地方的繁华和文明搬到我们得失镇来。我们镇里最繁华的那条街上的小饭店,在一夜之间都改了名,什么巴黎餐馆,夏威夷小炒,似乎带女娃儿去了这些饭店,吃个饭都能吃出异国风情。镇东头有家赵老幺饭店,比其他饭店都高出一头,是得失镇头一家两层楼的酒店,马上也改名叫“赵老幺环球大酒店”,很气派。酒店老板
巴尔扎克作品的总集叫“人间喜剧”,太准确、太经典了,简直不可移易。商业社会里,金钱主宰一切,制造了多少笑料,搬演了多少喜剧,作家辛辣地讽刺,痛快地鞭挞,让人们在笑声中与卑劣的品性拉开距离,最好是相诀别。这些年,当人们在市场的浊流里浮沉,被物欲所奴役,任金钱来驱遣,社会就变成了生产喜剧的片场。喜剧小品曾盛极一时,频繁策划的晚会只是提供了一个平台而已,究其实,有着深刻的社会根源。正如随着崇高被消解,八
通读作者张亮的小说,会发现这篇小说依然承续他的鲜明风格,他不属于安常处顺本本分分写小说的人,他讨厌小说的文体规范与制约,因此倾向于书写与小说主题所展示的荒诞真实相统一的那种喜剧性。正如他所言:“生活中的荒诞是天然的写作素材,要把这些‘假作真时真亦假’的素材加入想象的成分,转换成有美感有价值的文字。”作者一直坚持尝试个人化写作风格的自觉建构,这是值得肯定的勇气。他把对时代的思考用贯彻始终的反讽放在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