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到楼下时,我刚挣扎着把卧室里的一个床头柜挪到客厅去。在这个过程中,我的新房客在一边微皱眉头看着我,手里拿本杂志当扇子使劲儿地扇着,样子像个不耐烦的监工。她刚才说她不需要这个柜子,让我搬出去。我本来以为她会和我一起搬,但后来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让我自己弄。她是个又高又胖的女孩儿,我想,至少比我高三厘米,胖十五斤。可她轻易地通过她的表情、她的动作、她略带烦躁的叹息般的尖细嗓音向我表明,她是个柔弱且不容
1 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上。 一个陌生人走了进来。个儿高,年纪不大。他站到了我面前,有些手足无措地盯着我看。一双手,垂放在身侧,不断地握起、松开。 为了消除他的不安,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平视这个年轻人。透过他的眼睛,探寻他眼底深处的那一抹真实。他的微表情出卖了他紧张的心理。当我用微抬的下巴示意他坐下时,我注意到有那么一瞬间他是蒙的,连垂着的双手都不知该安放在哪里。 说实话,到目前为止,我都很
那家酒店在城北的农贸批发市场旁边。说是酒店,顶多称得上是海鲜楼。陈秋站在一楼茶色玻璃门前踌躇着,进进出出都是陌生面孔。一个球状身材的中年男人从楼梯上下来,她下意识地让出路。中年男人走到门口往外张望了一下,又回转身,眼睛扫了一下她的脸,露出猫的笑容。 “你来了,先跟我上来吧。”他说道。她明白他是谁了。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他竟胖成这样。本来是矮小,现在是矮胖。“你没啥变化,我胖成猪了……”他自嘲道。
我第一次见到萤火虫是十三岁。说起来,作为一种书面形象或者意象的萤火虫,老早就很熟悉了,但没亲眼见过,至少在十三岁前没有,迄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我生活的那座平原小城千湖纵横,荒野丛生,毫无疑问是适合萤火虫生存也必定有萤火虫的。那时我就熟识不少水生野菜,见过野鸭、野兔、黄鼠狼,还在坟地撞见过细弱的漆蓝色的鬼火。按理说,我早该见过这种小东西的。不知怎么回事,从来没有见过。要不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可
1 上元三年(676年)秋天,王勃前往交趾探望父亲后,乘船北还途中不幸于广州附近海面落水惊悸而死。“孤鹜”南天折翼,他的两位兄长王勔、王勮便到处搜求三弟遗作。好在王勃有自编诗集,再加上各地诗板抄来,花了几年时间,二十卷本的《王勃集》编成了。 文集行世,照例要有名人作序。王勃的两位兄长犯难了。他们都是写政府公文的高手,却文才平平。为了有一个与王勃的文学成就相孚的名家作序,他们找到了神童出身的时任
洛阳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 这一年,牡丹花开得如同一场大火,迅疾地席卷了整座城市。花开过以后,空气里香气凝结,经久不散。一些人患上了严重的花粉过敏症,终日懒言少语,而另一些人常常在夜里惊醒,低声饮泣后再恍惚入眠。阳光和东风努力驱散花香的同时,牡丹的荚中开始结籽。人们发现,所有的花荚都前所未有地饱满,几乎压断了枝干,不消问,一定是饮足了人血的缘故。不仅牡丹在扩张,目力所及的里坊之间,蔷薇也开得正盛,
1 北宋皇祐五年(1053年),对于江西中部山乡小县永丰非比寻常。这一年八月上旬的一天,永丰迎来了它满口异乡口音的子嗣——年47岁的欧阳修。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他的母亲郑氏以及胥氏、杨氏两位夫人。只不过他的还乡是以肉身,而她们都以骸骨。郑氏死于上一年即1052年,而胥氏、杨氏死得更早,胥氏死于二十年前(1032年),杨氏死于1035年。 这真是一件让人悲伤的事情:他带着装着她们三人尸骨的灵柩,
袁昶(1846年—1900年),字爽秋,浙江桐庐人,晚清重臣,官至太常寺卿,曾全面负责总理衙门的外交事务。庚子事变时,因主和直谏被慈禧所杀,随即平反,追谥忠节,与徐用仪、许景澄、联元、立山合称“庚子五大臣”。杭州西湖孤山南麓,敕建有三忠祠,奉祀袁昶、许景澄、徐用仪三人。袁昶也是晚清著名同光体诗人代表之一。 1867年3月,袁昶开始写日记,一直到被害前,三十多年从无中辍。袁昶记日记,主要目的不是记
壮年剃须的夏天 啊!把脸颊刮得光光的 坐在傍晚听鸟鸣 一阵凉风里 你曾来到这个世界 这件事了无印迹,已了无印迹 天黑前赶紧——用放下的剃刀 抵紧年岁的泡沫! 夏天随着轮船的汽笛声磨损了 多么无情的岁月! 大街上行人,仿佛 仍在朝向我小屋的窗户…… 我曾怎样颠沛煎熬 最终沉默无语 选择傍晚的幽暗 偷偷地惬意 风把我身上的呼吸吹凉 慢慢地,坐着 把自己弄干净,逐一
瑰 丽 悬崖边的一棵树,身躯与众不同 习惯了风暴的抚摸 懂得目光往下,听天由命 它竭力弯着腰,逆向成长 在大雾弥漫的天际 将清脆的鸟鸣 传递到很远的地方 它将悲喜模糊,混成一片 让瑰丽走进暮色的相框 一种循环 前所未有的安静 源于一件事情刚刚开始 就失去了能量 你去祈祷,不过是掸去一些尘灰 让事物露出真容 看到内心深处浮沉的云烟 你从远方回来,物是人非 这些早就
庞培的抒情,将词语削磨成了剃刀——锋利、耀眼——当握住刀柄的手沿着脸颊、下巴转动——一种惊觉,顷刻倒出记忆伏藏着的那些物事、风土和情绪——就像年幼的周树人在百草园翻开的石头,那些突然被光线击中的虫豸——很像庞培诗歌中显现的形象,处于某种顽韧的迷惘状态,或者随时准备四散奔逃。庞培的努力在于,他要用诗歌将存在于过去的某个瞬间、某个地方、某种气味、某种情感,重新揽到自己的怀抱里。这是一种反向的怀旧,不是
黄 宁:很高兴,也很荣幸能有机会与西元老师进行对谈交流。您的小说《无名连》,行文当中透露的严寒凛冽,令人印象深刻。也许对这样的自然环境的描写,于您已是驾轻就熟。但对我这个自小就生活在南方,成长工作也在南方的人来说,这样的体会往往是无法凭空想象而出的。这与作者自身的成长环境有着紧密的,甚至可以说是休戚相关的联系。 这就谈到作者创作与自身环境的关系。我抛砖引玉,先谈谈自己的体会吧。我出生在南方,福建
杨 毅:李老师好!很高兴能就地域问题和您展开对谈。只要是对文学界有所关注的话,就不得不承认地域性或者地方性已经成为当下的热点问题,“新东北文学”“新南方写作”“新北京作家群”“文学新浙派”……大有“地方割据”的意味。我们不妨先从概念上厘清。我觉得上述现象融合了“地方性”“地域文学”“地理批评”这些既相似又有区别的概念。通常认为,“地域文学”是在语言、民俗宗教等方面相互认同基础上形成的文学共同体形态
“青年”并不只是一个年龄问题,更是一种思想话语。如刘大先所言:“‘青年’自其诞生起就携带着文化和社会变革的要素——它是现代社会的产物,因而‘青年’总是内含着对于‘青年性’的想象与向往。”“青年性”的核心价值是基于共同体责任的反抗,反抗蒙昧、反抗私欲、反抗世故俗气……无论时代更迭产生何种新问题,青年都被认为拥有反抗一切的能量。五四时期的“新青年”、革命文学中的“时代儿女”、社会主义成长小说中的“新人
1 刚到五月中旬,此起彼伏的蝉鸣就响彻哨所,更挠头的还有雾腾腾的闷热天气。天南哨所的蝉鸣和闷热比其他几个哨所都要来得更早一些,追溯起原因来,有的说是因为天南哨所更偏南,这个说法当然没错,天南哨所是顶在“丫”字形导弹旅布防图上面积不大却极重要的最南边的点。也有的说,因为天南哨所海拔最低,这个说法也有道理,就算天南哨所据守的虎头山顶,海拔也才将将够得到零,山脚的海拔差不多低到了负的一百二三,高处不胜
白小芸刚执行完高原上的演习任务回来。说实话,她还没从那个缺氧的战斗场景中切换出来,就回到了现实中。 有氧气真好啊! 看着眼前一个又一个的孕妇,想着前些天迷彩帐篷外的坦克、装甲车和穿陆战靴的战士们,白小芸一声叹息!现在真是太幸福了,有空气,有人气,大胆地奔跑,不用担心会心慌气喘,想喝茶就喝茶,想喝咖啡就泡咖啡,无聊了还可以刷剧。不去高原,不知人间苦啊。 “白小静——” 电子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跳
那年秋天,我带着团队研制的深海目标探测与识别系统来到北部战区海军潜艇部队,跟随潜艇出海做试验。半个多月里,我与潜艇官兵朝夕相处(虽然海面以下并没有日夜之分),让我重新认识了这群特殊的人。其间我断续写了一些日记,部分整理如下。由于具体的航行日期是机密信息无法透露,只能以起航日为D日计。另有部分敏感词以字母代替。 D+1日,水面航行,大雨,西南风7~8级,浪高4米 刚才老纪走的时候说,第一回出海就
一 青春编织的梦不曾释怀,像一壶烈酒越放越浓,它不算多姿多彩,却陪我度过浩如烟海的每个日夜,散发着岁月沉淀的甘甜。 回首自己走过的坎坷,心中不免有些惆怅。经过那残酷的“黑色七月”高考后,以几分之差落榜,多年的梦想就此破灭,痛苦与彷徨是免不了的。无意中,我翻开《摇着轮椅上北大》一书时,主人翁的奋进事迹,再一次让我看到黎明的一束光。 二十四年前,为了不让本不宽裕的家庭增加重负,我和大多数同龄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