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 人 几乎无人知晓,长安一位落魄的胡人乐师安普,来自西域边界一处尘沙漫天,苍蝇乱飞的炎热城市——龟兹。 安普在长安西市流花酒肆任职乐师——这家酒肆后来卖给了贾府,安普也算是贾府的门客吧。 他身边堆满了形状各异的乐器,有竖琴、唢呐、排箫、七弦琴,还有箜篌等。这些静置的乐器,一被他吹奏过,像是有了生命似的,全都活了。 他6岁学琴艺,各种乐器,各首曲子,摸几下,听几遍就了然于胸。然后,加上自己
1 未婚妻生产后的第六天,因为工作关系,我重返马尼拉,再次开始中断了很久的“朝九晚五”,我内心有一种“东山再起”的狂喜。另外,虽然通情达理的未婚妻说不要太顾虑她,她的母亲和哥哥会照顾她,以工作为重,我还是内疚,又念起居家办公时的自由。 我给母亲单独发孩子的照片,想了想,也在家族群里发了。孩子棕色的脸还看不出像谁,群里的亲戚却已经为他的肤色吵起来,说中国南方也会晒成这样,不单是菲律宾。这是家族群
他们都是用卫星电话导航来的。 她也是。 羊群走在我前面。背上的篮筐里装满了青草。我远远就看见一个人站在路边,脚旁边放着一个对她的身形来说可谓巨大的旅行包。走近了些,辨出是个女人。她低头看看托在掌心的手机,又朝我望望。那样子,是要等我再走近些好问话。我放慢脚步,抬头想看清她的模样。但即使走到她面前,我依然辨不清她的真实模样。不知道她看我是不是很清晰。我知道,我对她将会一直处于这最初的模糊印象。正
冬柠已经很久没有涂口红出门了,她开始习惯自己的素面朝天和生活的平淡安稳。从前的她有点像只小母虎,李红兵稍有不合她意之处,她便骑到李红兵身上,咬他抓他。导致这一改变的原因大概是幸福所产生的信任感吧,冬柠不再需要争取什么、证明什么,她的唇色天生比较寡白,不涂口红就显得气色苍弱,但好处是随时随地心血来潮便能爽畅地亲吻李红兵,以前涂了口红,李红兵总会一把推开她,脸上满是夸大的嫌弃与逗趣,然后两人亲密地一番
一 条状的木盒子停在屋门口,很快就被抬进去安置下来。院门口聚拢着许多人,吵吵嚷嚷的。夜色笼罩下,篱笆影子看起来长短不一,正像是这些人各异的笑容。一时之间,男人们弹烟灰的姿态都变得不尽相同。 正屋的门大开着,冬夜的冷风直往进灌,使劲儿推也合不住。天空黑漆漆的,半点星子都没有,只是月牙缀在那幕布上,望久了,惨然得很。她悄悄地掩在门后,看见有人进门,身上随意披挂了件不成形状的白衫。顺着门缝的角度,她
前一天傍晚,我下班回家,乘地铁,坐过了一站。过了就过了,无所谓,我对很多事情都无所谓。这一站叫公园前,名字轻飘飘的,我一直想,叫“公元前”多好,这就不单是空间意义上的地名,而是一个时间意义的概念。出站的时候,我许久打不开支付码,后面站着很多人,虽然没有抱怨,但我很慌乱,好在终究支付完毕。出了站,外面猛然是一个陌生的世界,我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时辨不清身在何处,何去何从;刹那间,我忘了自己为什么
熊建林把烫手的年糕饼摁进白糖瓷缸,还没送到嘴边,就开始吸溜热气。糖粒和焦脆的饼皮在口中嚼得嘎嘣响,像是点了一嘴爆竹。 这是于家媳妇的拿手菜,每当她端出一盘圆圆整整的年糕饼时,熊建林就忍不住赞美她的厨艺,说:“嫂子,当初怎么就没人把咱俩说合说合?”又装腔说:“还是我没口福啊。” 于家媳妇听到便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烙的饼你一顿也没少吃。” 熊建林像得了便宜似的,说:“骂人也好听。”又啧啧地
1 罗辉在家里待了整整一个月,整天除了打打游戏,就是看大街上的人。他两块钱刷个公交票,可以从始发站坐到终点站,然后,再换一辆车。他看各种各样的人的表情,忧伤的、喜悦的、苦闷的、无助的……他大脑里从来没有这么空旷过,想把每个陌生人的脸装进去,一切都重新来过,他感觉这样的生活太有意思了。有时候他改坐地铁,地铁稳当,那天他专门拿了速写本,在地铁上画人像。他选中的第一个人,是坐在他斜对面的姑娘,应该是个
贾尼玛原来不叫这个名字,但他每次总会这么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贾尼玛。你可以叫我尼玛,在藏语里是一个神圣的词汇,指光明的意思。不过我不是真的尼玛,而是‘假(贾)’尼玛!哈哈哈哈!”在他自觉讲了一个很棒的谐音梗、得意仰头大笑的时候,旁人总是一脸尴尬,附和也不对,不附和也不对。这样时间久了,大家也就忘了他本名叫什么。 认识贾尼玛是在S大学的一场讲座上。那次我去分享新书《天海小卷》——延续《山海经》神
仁增夏让在自家的门口坐了一下午。 忙了一辈子的仁增夏让,为什么选择在一个很平常的下午,什么也不做地把自己空放在门口一下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只是那天下午的仁增夏让,突然什么也不想做了,他的前脚跨出门槛,后脚拖在身体后面不想往外走。他下意识地往后脚上使了一把劲儿,那一把劲儿不大也不小,让仁增夏让想起自己在拔地里的一个元根萝卜,或一株玉米苗使出的那一把劲儿,不过劲儿是相同的劲儿,用的对象却完全不一
大 雪 那些日子像一场大雪,朦胧而虚幻,不甚真实。但真的是虚构的吗? 我记得那个冬天,路过小河村时,脚下一滑摔倒在雪地里。我躺着,不动弹,感受雪那种冰凉的寒意穿透羽绒服的厚度。麻奶奶拉起我,说着:“快点呀,蔓蔓一只脚踏进阴间了。” 雪停了。雪地上,拓下一个年轻女人身体的痕迹。如果把这个印痕当作模具,会不会脱模出另一个自己?我不知道。 细瘦的一条河,已经封冻,河面上厚厚一层冰,又覆盖厚厚一层
时至今日,早晨醒来,意识没完全恢复,在一缕透纱而入的微薄阳光中,我会忘了睡在哪一张床上。记忆深处有两张床:一张脑袋靠墙,东西向;另一张脚靠墙,南北向。认识到那是两张年代久远的床,久到仿佛是上辈子的物件,如今的我不可能身在其中任何一张上,微微侧了下身,已然完全清醒,但愿这种朦胧状态多维持一会儿,透过半睁半闭的眼皮,努力复原两张床所在的两个房间的一切。于是以天花板的某一点为中心,依次看到房内的摆设,犹
西北的一个小县城,城郊的八盘磨是我们的家。门前一条水渠叫二道渠,平日水流细小,隔上十天八天涨水,颜色又红又绿的,味道刺鼻难闻。人们像是习惯了,那是上游的毛纺厂在排水。奇怪的是,突突的水流里,有时候竟然携带下来了破箱板、烂棉絮和死猪,虽然没一样值得打捞,也让河边看热闹的人兴奋。 水渠又一次涨水那天,父亲一把抢过我正在看的一本书,使劲撕成两半,呼一下扔进了水渠。父亲的动作太突然,我没有防备,手里一下
若非因为农忙,或者,我现在该是一名教师。当年报考中专填志愿,母亲带我去附近的赵公元帅庙叩拜。庙里的处士代为问卦,主张报县上的师范学校,当时连打三个大胜卦,道是万无一失。母亲反复叮嘱,要按神明的意思填报,我心里却犯了难。我晓得,村里的罗良真老师,从部队转业回来进入教师队伍,家里还要作田,搞农忙。那会儿,我对农忙极度恐慌,尤其怕双抢,若读师范当老师还要作田,那考中专吃国家粮有何意义?几经权衡,我下定决
过年回乡下老家,在父母房间看到很多似乎已经用不上的老物件。 在城里的家里,我同样也有不少似乎已经用不上的老物件。 “为啥要留着这些老物件?”我问父母。 父亲微笑着看着我没有回答。 母亲却说:“这些都是你爸的宝贝,谁要丢,肯定跟谁急。” 在这些老物件中,我看到一个黄色帆布书包,书包里放着很多信件,一扎一扎分得很清楚。有我写给父亲的,也有哥哥写的,还有妹妹写的。 我抽出一封看了起来。 这
东北山梅花 有一次,我回到延吉没几天,同学开越野车陪着去天宝山。总有情感纠缠,想回到出生地重游,念头时时冒出来,成为难忘的乡愁。 车子从老头沟镇出来,沿着302国道行驶接近天宝山,看到大山中凸现的鹰嘴砬子。海拔646米,以陡峭的山势出名,四周悬崖峭壁,远处望去酷似鹰嘴一般。从山脚下到山顶,海拔不同,产生多样性的生态景观。 天宝山曾是我国八大矿山之一,丰富的有色金属地质储量,当时在全国闻名。1
赫拉克里特有句箴言:“自然爱隐藏。” 很多时候,诗、美、奥义……一样掩藏在面纱之下、云海深处、遥远的丛林之中,需要诗人不断以身体的行动、思维的行动、语言的行动,接近“爱隐藏的自然”和其他,构成一首首有关描述和探寻的诗…… 世宾的辨认术显示在逻辑层面,他的归纳和推演、求同和差异、类比和逆推,在语言层面留下了地质层构般的痕迹。诗人之于藏身文化和自然深处的“大象”,之于退隐记忆的“阴那山”,都聚焦于
忆大象 丛林间大象接近虚无 它几乎不具备形体 无限趋向一粒尘埃 但它的存在毋庸置疑 相同地,大象不再是力量的化身 投下的阴影,随时 被众多的树木抹去 大象的移动约等于静止 它的鼻息,反馈于自身 印证了暂时的在场 如此多的大象,就像 虚无叠加着虚无,没有增加 也没有减少。它们不再拥有 山的形象,体量和力量 在等待永恒的消逝 在它们的内心,保持着肃静 有时的狂怒,让它
重 读 梦的覆膜被打开了。 空气里已经渗透着那最高的物质…… 创造的顶点。神奇的时间寓言。 我再度路经此处,与时间的伟力重逢。 但我不可能再来一次。 河中水流以泥古的万状化为石头。 我再度读到这行句子? 可是当时情态已被更改。 窗外的笑声也渐渐隐去。 节令再次加深了一层。 打印机的轰鸣。 机械和克制的欲望之火。 我知道是它在燃烧着,但记忆错落,没有 名字。 很多事情
朱山坡:弋舟兄,《广州文艺》开了一个“新南方论坛”专栏,已经持续两三年了,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奉该杂志之约我跟你聊一下“新南方写作”这个话题。我们是老朋友了,你知道我向来不善于聊这种理论性很强的东西。小说家们坐在一起也很少聊写作,最多是互相探听一下最近在写什么。大伙也不说真话,经常以“瞎忙,啥都没写”搪塞过去,但过阵子新作品便出来了。我印象中你属于这类人。其实,我理解,写作这事情跟“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 静:林峥师姐好,很开心与你一起参加《广州文艺》的“南北对谈”。我们都在北京大学中文系接受了学术训练,师姐之后在香港中文大学(深圳)与中山大学任教,而我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工作。比起你穿越南北的经验,我的工作生活都在北方,如此看来这确实是场“南北对谈”,很期待我们之间的“视差之见”。具体到近年来的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领域,“新南方”“新东北”“地方性”确属热门话题,对此已有诸多精彩发挥。我们的谈话,或
“后现代性”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其界定众说纷纭,但毋庸置疑的是,这词语的提出意味着感觉与思考的某种普遍变化。它作为体验与认知世界的一种特殊方式,不再盲目地信任封闭的、进步的宏大叙事,而是以肯定的态度对待分裂、短暂与混乱。从这一角度看,新南方写作的写作姿态表露出显然的后现代解构气质,这并非西方文化思潮的亦步亦趋,而是根植于作家们对南方当代社会历史文化处境的反观内视。身处动荡的文明进程、荒谬的社会处
自创刊以来,《广州文艺》就致力于助力广州文学事业的发展,成为广州青年作家的一大摇篮,从这个刊物走出了很多重要作家。培育青年文学人才的同时,《广州文艺》作为立足广州城市的文学刊物,也在推动广州城市文学发展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可以说,谈论广州的城市文学,不能离开《广州文艺》。《广州文艺》是我们了解广州城市文学的窗口,《广州文艺》刊出的广州城市题材小说又是我们进一步了解广州城市文化的窗口。为此,梳理研究
鸽群轻盈掠过红砂岩围墙,在微凉的秋意中,划出一片怡然自得…… 自白云山葱郁林海深处悠然南行,步至麓湖滨畔,红白辉映的建筑巍然矗立于碧水一侧。1995年,这里还是一片空地,没人能想到它将来的辉煌,即便是设计师——莫伯治院士也未曾预见。 在广东,人们习惯地称呼莫院士为莫伯,说他的作品是“岭南建筑之光”。当他带领事务所在六个方案中杀出重围,着手设计这座场馆时,已是耄耋。 当时,这个场馆的建设地块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