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近影 1 日阳为什么会发光?月亮为什么会半缺?缺了为什么又会补全起来呢?天下的花草为何都有一种香鲜味,而门口街上的沙土、石头为何什么味道也没有?鸟从天空飞过来,明明是朝镇子那端飞去的,可未见它掉头,就悄然落在自家院里了。落就落下吧,没有人令它唱歌与呼唤,它却不惜力地扬头鸣叫着。你不怕力气耗尽吗?你卧在枝头歇息不是更好吗?还有家里那堵砌垒三十年的老院墙,三十年它都不倒,总把院里
《草木、石头、尘埃和天空》,一篇不到万字的小说,委实写不出什么“创作谈”。现在读大家的创作谈,真是一种特殊文体的美文与丽章。小说好,创作谈也是一篇篇的好,这证明了当下文学的丰硕与旺茂。只是这种好,因为哪都好,就自己淹没了自己的这好与那好。小说的人物、故事、情节、细节、思想、结构与叙述等,还有现实主义永葆青春的美,今天这样说,久远的以前也是这样说。明天和后天,大约依是这样说。于是总是听和总是读,就觉
一 《逻些晚报》刊发“腾格里湖发现一具男尸”那则消息七天前的下午五点,绿皮火车在一场暴雨中,缓缓驶入海拔4513米的象雄站。 二 戈早已走到了硬卧车厢门口,车门一打开,便迫不及待地把脚伸出去。有趣的是,在他的右脚接触站台地面一刹那,刚才充塞了整个象雄草原的、白亮亮的暴雨,便戛然而止。雨声的回响还在游荡,金灿灿的阳光便像探照灯一般扫过来。他把脚伸出站台边沿,刚好接了一泼,甚至能感受到它的重量。
余庆,喝茶! 天刚亮,德贵就起来扫院子,烧开水,熬好罐罐茶。窑里猪群已经叫成一片。德贵骂道,饿死鬼托生的!这一顿就是你们的送终饭!他一边骂,一边给石槽里添麸子苜蓿红薯粉,倒几瓢水,搅拌均匀了,打开窑门,二十头猪冲向食槽,吧唧声响成一片。 余庆披着外衣,从窑里出来,伸伸懒腰,打个哈欠,大声说,桃洼就是逃洼,从城里逃出来,轻松自在,吃得香,睡得美,躺炕上都不想起来了。 德贵说,你可不敢乱谝。我给
他认识到自己跟别人不同是在五岁那年。一群小伙伴去河边钓鱼,他走在最前面,其他人跟在后面,临近河边时,身后的小伙伴冷不防褪掉他的裤子,让他那条隐藏多日的尾巴明晃晃地暴露在天光之下。十几秒前,有人讲了个笑话,笑声还凝滞在空中不肯散去,那一刻,笑声突然摔在地上,碎掉了。然后是一阵嘈切的脚步声,以他的身体为基点,呈放射状远去,等他回过头,身后一个人都没有了。 那是一九九一年,海湾战争在持续了三个月之后宣
一 面朝大海。北戴河的海。 万家宝站在海边,被风吹过被雨淋过被海水冲刷过的沙滩,一尘不染。眼前的世界亦是那么干净,海水蓝得发出黝黑的光。海面并不平,远处在视线里高出来,像深蓝色的屋脊。海面涌动着细碎的浪花,像白色鸽群在屋脊上轻轻扇动羽翅。天空纯蓝,有海鸟在头顶飞过,黑色、白色或灰色,它们追逐着,嬉戏着。多么幸福的鸟儿!万家宝的目光追寻着它们。生而为人,还不如一只鸟,万家宝这么想。他眼睛湿润了,
一 7:55分从上海虹桥站出发,3小时39分后能到武汉汉口站。每周在同一纬度来回两次。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几年。 许舟认识了几张熟面孔:都是睡不醒的脸,标配是拉杆箱、双肩包和大杯冰美式,一进车厢落座就打开电脑或对着手机埋头输入。打工人总能嗅出同类。这列车在南京南或者合肥南到站休息的时候,他们到月台上打电话、报价、跟进各自的项目,抽烟。许舟也在其中。久而久之互相留意,会点头问好。他们说,来了一
叶曼娇的万里进疆路 新疆和平解放后,几乎没有任何工业。农业落后,年人均占有粮食不足两百公斤。除此之外,新疆的商业也近乎空白。医疗设施落后,特别缺乏助产人员,导致婴儿和产妇死亡率很高。 1955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即将成立,中央人民政府为支援新疆,决定在全国经济文化相对比较发达的地区选拔青年学生到新疆工作。浙江省人民政府遵照指示,从全省五十多个县、市,选拔了585名初中、高中和卫校毕业生,组成了
我从没叫过我父亲一声爹或者爸爸。我叫他伯伯,叫我母亲伯娘。我从小就知道我对父母的称呼跟别人不一样,但并没有想过为什么,直到我十二岁那年。 我六岁离家,跟我伯伯伯娘还有妹妹一起盲流——那时候,打工这个词还没有流行起来。十二岁的时候,我家的盲流以失败告终,我随母亲和妹妹回到阔别六年的老家。很多人我都已经忘记了,隐隐约约觉得面熟,就是想不起该怎么称呼对方。但是,几乎每个大人都记得我,他们叫我春红。“春
在很南的南方有一条江,叫北江。在很北的北方有一个海子,叫南海。听说过南海的人想必不少,知道北江的人恐怕不多。 那一日,我这个久居京城的岭南人,睡眼惺忪地摸黑赶赴大兴机场,登上每两天飞一趟的班机,最终降落在北江之滨的韶关。 此番所去,是到位于广东省韶关市始兴县的车八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没什么比来一趟靠近故土的远游,更令侨寓他乡的游子感觉放松和欢心的了。尤其是在初春,北京的榆树花粉正令我这位新晋的
2023年 12月6日 晚上7:40到兰州中卫机场,等了一个小时,坐1号线巴士到东方大酒店,走路到酒店,气温不算低,问前台,这一路怎么没有拉面,他说下午4:00后就没了。 早7:30起床,退房。出门左转五十米,见一面馆,牛肉面,8块钱一碗。 匆匆赶路。想起2009年5月到这儿,坐汽车去拉卜楞寺,车窗外有藏族人,兴奋得不得了,想着可以画出很多好的速写、油画。那年,才觉得色彩有进步。 12
老伴未央在世的最后两年,我们的外孙章无介正在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做博士后,从事脑神经研究。应外孙要求,他的外公常给他讲故事。早饭后,外公在中国长沙,外孙在美国加州伯克利,两人通过手机微信讲述。每周讲两到三次,两地时差十五小时,在长沙的早晨和伯克利的晚上。 深秋的一天,阳光很好。早饭后,老伴端坐沙发,把手机放到茶几上。哦,今天是他给外孙讲故事的日子。我收拾完厨房,边走边向他打招呼:“我去买菜了。
在去瑞士的前一天我好像病了。 那天早上,不,是那天中午,我还迟迟未想好一天的安排。西班牙的早晨从中午开始,我很少见到比自己起床还要晚两个小时的城市,在北京的时候,日出得太早,光亮平均地渗透进每栋楼的东半边,就这样,我时常被窗帘中间的缝隙漏出的光唤醒。兰州日出稍晚,但城市已经苏醒了,唯有马德里,拒绝了地中海的初日,用白色的百叶窗合拢了每扇窗,直至中午。 买了去托雷多的火车票后我像往常一样出门了,
槟榔树是雌雄同体的植物,其果实有令人晕眩的催情作用,因而槟榔自然化身男女的定情信物。一个男子若向一个女子索要槟榔吃,这是求爱的意思,也有直接以此求欢的,如《红楼梦》的名场面—— 贾琏又不敢造次动手动脚,因见二姐手中拿着一条拴着荷包的绢子摆弄,便搭讪着往腰里摸了摸,说道:“槟榔荷包也忘记了带了来,妹妹有槟榔,赏我一口吃。”二姐道:“槟榔倒有,就只是我的槟榔从来不给人吃。”贾琏便笑着欲近身来拿。二姐
一 灯具城的凉棚下站着个人。 她撑着伞,和母亲互相打量。母亲低下头,试图看清她的样子,随后她朝那边挥手,我立刻意识到,这人就是我的舅妈。 舅妈穿一条粉色长裙,踩着人字拖,啪嗒啪嗒朝我们走来。她皮肤白净,嘴上涂着艳丽的口红。走近看,左眼眼尾下有一粒痣,小小的,灵气十足。她还没停下脚步,一阵香气就扑了过来。母亲挤出一点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呵,太长时间没见了吧。”她扶着舅妈的胳膊说。 “是
我戴一把铜鱼锁,跪在八仙桌前。桌面高过头顶,烟飘满整间屋子,眼前只有四条桌腿和一个陶盆。黄表纸在盆里烧,爷爷事前嘱咐,不可烧得太急,等前一张全化成灰,再把第二张丢进去。我愣神看着纸张被火焰烧得卷曲,细碎的灰烬轻轻飞起,在眼前打转。一晃神,身后已响起斋公们唱经的声音。 悄悄朝后看,小鼓槌立马敲在头上。回正身子,竖起耳朵,哼哼呀呀的,唱词听不懂,但爷爷的声音清晰可辨——那浑厚的嗓音比别的斋公都高,在
写作是一个留存记忆的过程,不接触文学,不尝试写作,淹没在岁月尘埃中的点滴将永远没有被拾取的可能。这是青年作家李晨玮对于写作与记忆关系的判断。这其中包含着两个要素,一是对过去的探访,二是对记忆的召唤和选择。 废名在《说梦》中将由经历、记忆到写作的复杂过程比喻为“反刍”。因为反刍的作用,写作与记忆中的现实生活有了根本的不同,并具有了梦境的色彩。从这个角度看,《蓝色热浪》的关键词也可以是梦境。小说的叙
似乎当作品的松弛感与慵懒感散发出来的迷人魅力被定义为一种高级美的时候,它就自动归属于精英、贵族和小资所独有。事实不然,新时代乡土文学也能写出这种感觉。然而,新时代乡土文学一直以来忽略了这种松弛感美学。松弛感美学显出作家笔法老到、自信笃定、认知清晰,任何素材都能驾驭,且形式多样化。他们笔下的人物状态舒展松弛,作品的自然放达状态感染着所有热爱生命、向往自然,以宽泛的姿态面对生活的人。这种松弛感美学在以
从陕师大长安校区南行数里,便是柳青当年扎根并完成《皇甫村的三年》《创业史》(第一部)的皇甫村。皇甫村左近数里,如香积寺等汉唐历史文化遗存几乎随处可见。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王维诗中境界,在香积寺已难觅得。或曰此香积非彼香积,景象自然不同,孰是孰非,且不去管他,再南行十余里,入秦岭石砭峪,如逢雨后初霁,天朗气清,缘溪行数里,俯
近十余年的新时代文学,呈现出许多新的质地与气象。其中,尤其引人关注的是乡土文学书写的繁盛,大量书写乡村的作品不断涌现,使这一百年中国文学最重要的文脉显现出新的活力与景象。出现这一现象的原因,一方面在于实践层面,脱贫攻坚、乡村振兴等重大国家行动提供了崭新的经验,为乡土书写打开了丰富的叙事空间;另一方面,在文学组织引领方面,一些重大的文学工程、文学行动在推动引领着更多作家投身于新时代的乡土题材文学创作
1978年的望麓园 芙蓉中路从北往南,过营盘路大约一百余米,往右上建湘路有一小坡,坡口往右一条小巷,走几十步,即见左上方有一门牌:望麓园六号。以此为起点,从东往西,先过一拱门,那拱门便是望麓园的标志。再走二三十步,过一名曰戥子桥的横街,便进入了局关祠。局关祠长约三五百米,左边是十四中。再往前,过蔡锷路,进教育街。教育街西南角系原省文化厅,右前方则为省农业农村厅。再往前拐一小弯,即六堆
二○一七年四月二十日,潇湘诗会之“谷雨·传承”主题诗会在新华大酒店四楼的“阅读花园”举行。开福寺现任住持能净法师莅临。同时,赠与会者每人一册《碧湖诗社一百三十周年纪念专辑》。诗会上,与能净法师同来的圆一法师还朗诵了碧湖诗社创始人之一八指头陀的一首诗:“我不愿成佛,亦不乐升天。欲为婆竭龙,力能障百川……” 当时我与能静法师相邻而坐,闲聊中得知她一九六三年十二月生于湖南平江,十五岁中学毕业后就到了长
眼前摆着彭国梁老师的两本书,《长沙沙水水无沙》《民国名人在长沙》,都是写星城长沙的。 读着他的文字,仿佛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圆领对襟的中式布衣,宽肥的裤子,一挂标志性的络腮胡,斜背着一个如同僧人化缘用的布袋,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穿梭在长沙城的大街小巷中,细心打捞这座城里曾发生过的悲欢离合、历史往事。事实上《长沙沙水水无沙》是十年前的作品了,那个时候的胡子兄想必胡子还没有现在这么长吧。 那个时候
我与国梁兄的书缘确实有点长,长到至今已有二十四个年头了。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2000年9月10日傍晚,那次是他从长沙飞到南京,应龚明德先生之邀前来南京与流沙河夫妇一道所做的江南之旅的发端。 此前,我与国梁兄素昧平生,甚至都未听说过这位曾经风靡诗坛的新乡土诗派创始人之一的著名诗人,当然也更未读过他的只言片语。但也正是这次见面,正如他在为《开卷》创刊百期所写的题为《饮水思源,情系〈开
出租车刚把阿丽特载到新工作的地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房子真难看:屋顶太多,像参差不齐的牙齿挤在一起,舌头般粉红色的墙皮脱落,墙面斑驳。她耸了耸肩上的大手提袋,敲了敲大门。门上布满烟灰,她不禁看了看有没有弄脏指关节。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男孩应声开了门。 她解释道,她是建筑公司的,来为装修测量,不知奥尼夫人在家吗? 他挥手示意她进来。奥尼夫人不在家,但阿丽特可以开始测量工作。男孩名叫乐奇,如果需要,
厨房的烟火味 晚上八点的时候 我从卧室出来 看到了月亮 真好,就在天上 隔壁厨房的烟囱上 又竖起了一根铁管 氩弧焊者还在作业 多像榴弹炮的口径 “扶好,对准!” 有人在黑暗里说 我心头一怵 这不是在谋杀月亮么 “正好,你来了,搭把手。” 邻居忽然对我说 “我要把厨房的烟火味 漫卷人间。” 一台塔扇,在人间 兄弟送我一台塔扇 正好消解这伏天 平均35度高温的苦
一个人究竟应该怎样有自己的精神生活?这个问题极为重要。曾社红是一个“一直务农,从事烤烟种植”的诗人,这样的信息与他诗作中的异质性并不能对应起来。《山之阴》这组诗,呈现的是一种颇具思辨性的现代表达——尽管他写到了农耕生活,写到了乡村和自然。 在地性是这组诗作带给我的直观感受。从“一台塔扇”到“山之阴”处冻得硬邦邦的几行白菜,再到“一畦老了的豌豆”等,诗人笔下的场景和物象具体而精微。但经历从地域性到
时间之间 在小城的夏天,八点之前 和九点之后的蝉鸣 是不一样的 八点之前的蝉鸣是聒噪的 是心烦意乱的 是不合时宜的 八点是有预谋的,设计好的 叩门声和蝉鸣是心照不宣的 前者响起,后者必须戛然而止 至于在敲门声和蝉鸣之间 还有什么声音 我已无从想起 而在八点和九点之间,我分明 听见风的呢喃,覆盖了蝉鸣 覆盖了不期而至的一场雨 九点之后的蝉鸣,因为雨的到来 而变得意乱
玉坤 我认识一个隔壁单元楼的男人 整天穿着工装,上衣口袋里永远 别着支水笔。我猜 他也曾想过要把世界观变成方法论 他每天正午打开《今日说法》,傍晚 播放《新闻联播》。却不了解石油和房价 夏天台风过境冬天雪原塌方 作为浆果与鲜花间的徘徊者他有一个 诗意的名字,陈玉坤。 这些都是一只野猫告诉我的 瞎去一眼,常年游荡 在对面的楼顶。不过 它忘记告诉我事件的 时态。我从未听说也
《鱼王》与黄河 这是西伯利亚白桦林的另一种呈现 穿越密林的火车要在冬天 发挥速度优势,把满眼的风光带给 夏天黄河边驾车猛冲的我 这是阿斯塔菲耶夫在北极圈的自白 跨越时空的我,在初夏盛开的树叶 在黄河边听到喜鹊的啼鸣 一只野兔先于我钻进密林 我们共同存在于太阳底下 但初见就意味着永别,当我拿起《鱼王》 这本与西伯利亚有关的书 没有改变我身处黄河畔 和诸多河边的人息息相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