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无数次出发,每一次出发都是一个崭新的开始。诗歌写作也是一样,每写一首诗,都是一次新的创造。还记得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牛汉先生曾说,每写一首诗,都应该像写第一首那样,重新开始。只有这样,才能够把你全部的想法、智慧和力量都投入这一首诗里面来。是的,无论你曾经把诗写得多么精熟,甚至写过多么好的诗作,在下一首诗的面前,你必须像第一次写第一首诗那样,虔诚而又认真地开始,这个开始必须是崭新的。这个开始
快乐的味道 一串用天上的星月 编制的小彩灯,点亮了今夜 大营街的幸福小镇 都是白天 在建筑工地、菜市场和田地里 劳作的人 晚上,换上了干净靓丽的外衣 来到音乐中央,彩灯之下,歌舞人生 不听使唤的手脚,跑调的歌声 看得出来,都没有多少艺术天分 而这一份,来源于生活 不加修饰的歌舞 让萧萧寒风,也热气腾腾 动感音乐追着舞步 百褶裙,压不住一双双逐梦的运动鞋 快乐的味道,
独秀峰 一亿年的时光和风雨 仅仅是为了可以独秀,是的 为了抵达一座山的极致。它日夜生长 自我雕刻,坚持不懈,修齐治平 就是为了在这山与水的世界中脱颖而出 像庄周说的那样,堆出于岸,木秀于林 不惮于风雨摧折与岁月磨洗 不屑于众生的羡慕,溢美或嫉妒 要成为一切山的样板,但神 似乎并未留意,每座山 其实都有类似的意图。所以它 在成就一座山的同时也动了恻隐之念 任由一切听天命者得
运河橹 当我们远行时,我们会想到 一支橹存在的意义——我们生活中 不可或缺的手杖。 当它归来时,它的影子 又多了一身疲惫。仿佛它背负的 不是浪花,而是人生中的 一段里程。 橹是一条河流的重要零部件。它带动 一个国家,挣脱了地理的束缚。 如果时针不动,危船若老钟会停摆, 旋涡的『日唱片会上锈。 世事无常,时局会经常出现 难以管控的变数。 一支笔在水上不知疲倦地书写——
说说春天的一些事情 你急匆匆跑来,说,那块石头终于开窍了 可我一点也不感到震惊 在春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才叫大事情 燕子的想法,超不过两只翅膀 蜘蛛的明堂,有点多,织在一张网上 而那个突然发芽的小伙子,无师,自通 他的邪门,曾经,我也有 ——拉着一个人的少女时代 不走大路走小路,不走小路走茅坡 两个人放电 全世界靠边 谢天,谢地。我在春色中一再死去 又一再被花朵唤醒
水 沸腾的水即便冷却 也回不到初始的温凉 它们溅射出的热射向四周 沿着圆周的弧度 洒落在适合发芽的泥土中 文明的种子在求生的本能中 扎下根来 从一条河边到所有的水边 大汶河的水声从未停止过喧嚣 从六千年前到六千年后 无名的水被命名 被一次次从泥土中挖掘出来 贴上标签 一块块碎陶一根根骨骼 在水边在泥中仿若盛开的古莲 打破长久的沉默 再度盛开 是千万年的水流 成
秋日,范家林村 把唐朝的那个秋日嫁接到 如今这个秋日上来 策马扬鞭与乘坐长安福特,有何区别 注意,我们的车型名称里 有他们共同爱着的长安 晚来了一千多年 玉米垛金黄,白菜碧绿,小狗站屋檐 昆虫在衰草间踉跄,杨树林唱起悲歌 村东头,公路桥边,通信铁塔发射的无线 波段 覆盖智能手机,覆盖了唐朝 东鲁的郡县 中国最伟大的诗人 请你们接收我们发去的信号 季节盛大,端出秋蔬、雪
生机 头角硕大的高原岩羊 被卡在工地旁的乱石堆中。 是什么使她远离了自己的洞穴? 是谁将她置于此等困境? ——不得而知。 但一个牧人试图拯救她: 轻柔地抽出她的头角,轻柔地 拔出她的腿,轻柔地抚摸她的躯体。 如是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 把她从乱石堆里救起。 可是,她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 跪倒在乱石堆里。直到 真的离开了乱石堆,回到熟悉的 草地上,她才感受到脚踏实地 力
一个人的晚霞 爱上看晚霞是近几年的事情 溪边、桥上、树下都是不错的选择 于我,最好的地方是老家的后山 从前我常在那里奔跑,用上一整个白天的 时间 如今只在黄昏去 慢慢踱上坡,慢慢朝着远山走去 如果可以,我们应该到后山看一次晚霞 不用多,有过真正的一次就够 大多数时候,我习惯一个人 一个人的黄昏,看过晚霞也就圆满了 世间恰到好处的事物不多,此刻我能想到 的有三—— 世间有
白洋淀 凌晨三点,我在黑暗中醒来 感觉自己像一条莲藕,躺在淤泥里 如果我不生长,就会腐烂 写作,就是生长 捅破淤泥,浮出水面 开出朵朵莲花,结成大把莲子 实际上,哪有这么顺利 淤泥也在不停地生长,蠕动,扩张 对聒噪者封喉,令叹息者窒息 实际上,我并不是莲藕 莲藕有九个孔洞,藏着 纯净的水和空气,就有九条命 而我的骨头中,只有一个孔洞 藏着骨髓,命也只有一条。我知道 这
森林 起先我们厌恶密集的枝叶 越过了心中搭设的栅栏边界 这样下去,四肢随时会留下像灵魂一样 短期内难以弥合的伤口 转折在一瞬间到来 在湖畔深绿的草丛中,在闪耀着 宝石般灼灼光华的野芍药花瓣上 我看见了自己的童年 这个说法也许不够贴切 它可能更接近湖中游弋的天鹅 羽毛上那种纤尘不染 或是凝视时,冷湿空气中因为屏息 就要奔突而出的心跳 没有什么是更重要的了 密集的光斑在头
没有人曾真正失去, 一切是真,都通向某处。 ——[葡萄牙]佩索阿《死是逆旅的弯路》 1 白鹭扇动翅膀,为穿过城市的 河流导航。早起的鱼没有慌张 继续埋头赶往单位停车场 屋顶晨练的人像是受到某种惊吓 那翅膀的法相跨越两岸卷起风暴 隔老远都能感到“黑云压城城欲摧” 满天秋色里,他看到屋顶一阵悸动 临水观象,心思缜密的盆栽植物 拽住顺流而下的窗帘布,石头的 世纪霜重蝉寒。眼睛的
过坎布拉 我从未勘察到它的心脏 那颤抖的跳动。 不知晓墨绿色的森林中 有哪些飞禽,哪些树种,哪些花卉? 彩色的丹霞地貌如何形成? 人迹罕见的小径通往哪座古刹? 有一次在水汽的氤氲中 惊现出一道彩虹 有人慌忙掏出手机 可拍下的却是黑白山影。 玛尼石沿途诵经 十八座险峰已经地老天荒。 游船漂浮在湖面 慢慢驶入李家峡水库。 坎布拉——这个神秘的存在 早己声名远扬 我却只
河水逆流 苫房草烂透在雨水之后 莜麦花的一生也就结束了。白云 虚浮,天空在模仿乌斯诺斯的梦境 我第一次见到洪水吐出惊骇的舌头 它把一架牛车推上岸,但它 却把一个新娘和她的嫁妆全部带走 月光沿着峡谷洒下阴影 啄木鸟的体内埋下了一串敲门声 骑着屋脊的人一直在飞 从少年开始,一直到两鬓斑白 都没有人看见他长出翅膀 涨潮的时候,迎亲的仪仗一字摆开 无非是为某个人表演一次突然升起的
冶力关 去的时候,下过一场雪 混浊的雪水流到冶力关 并没过高原的海拔,风是刺骨的 下在灯火里的雨,栈道有些湿滑 盘旋到山上,几个单薄的人 借助酒力相谈甚欢 不一会儿,腥味吐出的话 沿着山坡攀缘,吱嘎的雪声 俯瞰冶力关,有着黄皮肤细腻 腰身上的刀,滴着羊血 膻味盘踞在冶力关,酒的力度 凝聚一片湖的蓝 草木低下去,风声高过 一条河的汹涌,雪水覆盖了冶力关 走河边,和我通话
身体里的路 道路从来都不是平铺直叙,它颠簸 崎岖着向各处延伸,使荆棘、藤蔓、碎石 落叶,蜿蜒着呈现在你眼前。你乐于 略过花朵,偏执地远离既有的车辙和脚印 走上道路以外的另一条路。你很难知道 (或许很清楚)路上会遇见什么 沼泽、迷雾、险峭的岩石。它们己预备好 尖利的獠牙,为你撕开路途坚硬的口子 或许什么都不会有。只有风的空茫 赠予你几颗噼啪坠地的乌桕籽。而你无法 停住前行的脚步
老车站遗址 客车已经远去,走出的人 至今没有回来 尖项钟楼生锈的指针,永远指向天空 售票口留着空洞的眼睛 望着那个晚点的人,我茫然地站在时光里 现在己鬓发斑白 曾经喧闹的候车室,一片沉寂 我己放下背在肩上的一生风尘 老旧的木制排椅上,那个打瞌睡的旅客 至今没有醒来,时光里错过了多少次班车 和命运 而我不想唤醒生活疲惫的梦中人 我坐的那辆红漆斑驳的班车早己启动 空下来的座
烟语 车过浑河时有岚气入野 白色游览船独自停下 仿佛是等待某种食物、某个人 凝神一秒钟后榛烟出谷 有人大读古诗—— 最爱晚来鸥与鹭 宿烟翘雨便为家…… 如果每一句都得接续 需要用尽一个落日的时间 你要切记成瘾是弱者的顽疾 在粗糙又漫长的萧条之年 父亲的警句一直刻在灵魂正面 偶吸,无瘾,我与常人无异 但一支细支会令我谈论日常生活 胜于谈论重大事件 谈一次小的烦恼大的失
欢宴 木质楼梯陡峭。托送你们 到顶楼的露台。朱敬一的字, 带大红喜字的乡村六十年代镜子 挂在怀『日的门楣上。椭圆酒坛子。 蓝花布的门帘。出门见喜的标语。 你们在草寮外的芭蕉前落座。 它们集体地营造就餐的氛围: 久别相逢的午餐。深山食材。 洱海绿菜的绿。木姜子牛肉的牛。 你要了一杯酒家自酿的老酒。 确实,如墙面的书法所写的: “时间是酒里唯一的添加剂。” 她在向你碗里,添加
六二0 此后他一直等待奇迹, 哪怕等待耗尽一生。 他指望这奇迹度过平凡的岁月。 铜线蓄满电流。空中道路无人打断。 微信里的胆怯逃出手心。 在梦中实现梦想不用欢呼。 天塌了塌成一场大雪。 早春的河顺利转弯。 窗玻璃反光不刺瞎鸟的眼睛。 风筝在风中长大。 臭鸡蛋不包围门厅。蔑视不借酒精壮胆。 风中的嘴唇还能说,恨不用批准, 爱不用检验;心中的秘密不用说破。 奇迹到来仅取决于
工业博物馆 时间每走一步 都是沉重的,背负铁的重量 机床,铸件,工具,汽车 ——时光的影子 大面积陈列在角落里 挣扎,痛苦,奋斗,荣光 时光的隧道里 水声空旷,混合金属的锈迹和油渍 ——滴落,一点,两点…… 你也能感受到,老物件 ——它们的呼吸 朦胧的光影里 人影晃动,脚印曲折 泥泞空气里 能读出铿锵的声音 似阵阵车轮摩擦之音 记忆一件一件被翻出 一只丢掉镜片的
在夜的谎言里行走 雪在烧,心在跳 在这个没有月的夜晚,从山野 到塞北小城的边缘,顷刻间白了 新的一天开启,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低语悄声,枯叶在风中萧瑟 寒气盘在夜空,北风依旧嘶吼 目光所至,一片苍茫 穿过身体的血液,抵达心的彼岸 我像一个穿越时代的游吟诗人 一直不停地诉说,曾经过往历历在目 老去的榆树,虬枝张牙舞爪 抵达窗前,植物园里的桃树下 依稀有熟悉的身影 时间,距离
让 让母亲的思念在诗行里潜行 让春风吹醒沉睡的幽梦 让心事滑落,叩开心菲 在一张泛黄的旧日信笺里寻找记忆 放缓时光的旧影 把岁月熏染的酒香洒落在今夜 止住一滴泪的对话 把内心的荒芜洗净,再洗净 就在今夜,让细碎的满天星开出白色的心思 一朵云嵌入诗行,一缕风把它铺开 在一片叶子里寻找颠沛流离 不再怀疑消磨不掉的时光 不再沉默昨天寡言少语的爱情困惑 在返回纸信笺的路上 把
风土 山风从雪山顶上吹来 在星子眨眼的瞬间 拂过教堂的屋顶 澜沧江水面生起的谷风 从坡地徐徐上升,带着温度和雨水 它们在农庄的暮鼓中相遇 亲吻露水,拥抱花香 逐渐变黑的葡萄 一颗又一颗,连成 一片夜色。你看现在 天上的星星 也散发秋天的果香 影子 她抬起手 让阳光一片一片接近 她弯下腰 被无数的花朵轻轻摇动 红色的蝴蝶 在眼前飞,在远处寂静 飞过旷野和山岗
送别 我们接受过她活着时带来的欢乐和幸福 现在,她作别人间。无论她愿不愿如此—— 事己至此,我们要襟怀坦荡地同意她消隐 我们送别她,在雨天 在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的阴雨天。我们保 持着 少有的宁静和庄重,慢慢打开心扉 时令:大雪 大雪落下来,落在季节上 季节开花了。红色的樱花在风中飞舞 它们的衣襟和手臂 迎着穿过乌云落下来的微弱阳光 山脉仿佛在往上生长,而天空 仿佛自由坠
雪落在别处 雪落在故乡的土地上 油菜花田里 无数白天鹅的一片羽 雪落在瓦片上 也落在门前的空花盆里 母亲围火盆而坐 伸手拔掉食指上的倒刺 温暖的火焰 照着她的脸 也照着她的咳嗽 雪落在母亲的头发上 白的多 黑的少 二姐的黑山羊 阳光下,羊群在坡上扯着树叶,也咀嚼着 二姐的影子。那只在冬天走失的黑山羊 穿过旧时光的衰草,在春天的粗盐里复活 日之夕矣,羊群下来。领头
三个人 来到垭口,遇见三个人 他们种棉花、花生和莲蓬 他们兜售棉花 以及悬垂于头项的雨云 他们兜售花生和莲子 没有更多语言,同时奉上一瓮清水 他们与我梦中的形象并不相同 那时,他们踩着大雪,面目模糊 他们执枪弄棒,叫嚷着向前 一群孩子跟在身后,捧着花朵和果实 湖边记事 在湖的北岸,冒着火花的变压器 与相隔五十米的红色塑料绳 七十年代的孩子开着拖拉机 来到这里。置于地上
我喜欢 村庄里破碎的声音 它们毫无规矩 该响起时就猛地响一声 后就无声息 粮食装进口袋的声音 一只正在忙碌的布谷 突然受到惊吓 猛然飞起离开的声音 一只小耗子的尾巴被卡住时 刺耳的吱叫声 一匹马饮水时 悄然的一个喷嚏 舅舅突然把拐杖甩远 却没有击中那只偷食的黑狗 这些平常的声音 没有任何诗意 但我却喜欢 一个太阳,一片土地 多么好啊世界 一个太阳,一片土地
我们生活在诗意中。原来生活是那么美好,我们身边的万千事物都充满诗意。自从自以为是一个诗人以后,我就主动感受自然界一切事物的生长和细微变化,每一次凝视或深思都能生出诗意。美好的诗意能让身体和精神感到舒服、愉快! 我有个便利条件,出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有幸参与农业劳动长达五十多年,有诗歌的陪伴,我从没感到劳动的辛苦,诗意的存在化解了劳动的艰辛。 我是一个有福的诗人,守望与亲历让我拥有了大量的创作素
具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品阅白庆国的诗,也许缘于相似的经历吧。他曾服役于军营,汗水洒遍训练场,我高考落榜,携梦从戎,军旅生涯超过二十年;他躬耕于河北新乐农村,侍奉土地,我来自沟峁纵横的黄土高原,那里土地瘠薄,广种薄收,十年九旱,深知土里刨食的艰难。记得庆国兄的诗集《微甜》出版,我第一时间就购买了,细细品味,爱不释手,写了近一万二干字的拙评《土地、庄稼和诗歌》。不久前,庆国兄的散文集《乡村底色》出
前言 光照到哪里 哪里就明亮 水流经哪里 哪里就潮湿 很多事物被事物决定 也被事物引领 为了引入光,发明窗 为了引入水,开凿沟渠 为了自由,团结和爱 发明了文字 诗歌,散文,小说…… 不否认明亮 也不否认阴影 不否认漏洞百出 也不否认顺理成章 我们不发光,只是被光照耀 让人刻骨铭心的 不一定是伤口 更有爱和被爱 热爱,让收获更多 被往事薅过衣领的人 也会
修剪 他在修剪树篱和草地 割草机咔咔的声音 天空翻滚草木的腥味 逃离出边界的枝丫,咔嚓咔嚓 很快地消失 消失的还有蜂巢,攀爬的蚂蚁 割草机一旦启动,就进入自我审美 自动化程序 按它的要求,树篱或草地 脑壳里多余的发须被按着修剪 它的声音在树影中闪亮 一场雨水,挂在断枝残臂上 黄蜂在寻找剪掉的家 车至合江 离开老家车至合江路口,车断链 一个人推着摩托车在路肩上行走
树木的修行 对于树木来说 原生态的生命修行 是一半向下,一半向上 向下,把根扎紧大地 向上,就把腰杆挺直 人生如饺子 人生如同是一盘饺子 先以酸甜苦辣成为馅儿 包上或苦难或幸运的皮 然后丢进沸腾的水里煮 煮熟了,人生就入味了 主业和副业 把诗写得干净 并不是写诗的目的 主业是活着,副业是写诗 就像我们活着 不是为了走向死亡 诗人祭 作为活着的诗人 我以诗纪念
余生 辞典的窗口为你越开越小 你仿佛成为一个旧词 江湖的路,跳跃不如从前 一些词语活跃眼前,独领风光 比如后生可畏、风华正茂 如架海金梁,令你一退再退 其实,它们每崛起一步,也将你 攀一座山的双脚抬高一寸 撼一棵树的手臂拉长一尺 岁月带你走进余生的支流 却带不走你血液里 荡气回肠的汹涌 此生 端一碗酒先敬自己 但不要喝出空虚和伤感 喝出风的豪气、岁月的恬淡 一匹马
夕阳西下 夕阳就要西下 我看不到人们脸上的悲伤 只有诗人被那句古诗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误导 我看了夕阳几秒,和看 早霞一样感觉刺眼、摇晃 这时院子里孩子们多了起来: 学步,学说话,追逐,荡秋千,练习打球, 骑行…… 那夕阳将暖光洒在路经的地面上 笑声像回报一样四起 我曾同情的那个因中风跛行的老人 正用健康的左手举起象棋棋子,与人对弈时 有犹豫,也果断 我发
乡村剪影 我们乡下的大地并不寂寞 长满了村庄和山脉 它们的对话同样不分昼夜 鸟和昆虫都是它们的语言 太阳远远地看着 它在鼓励一只雏鹰 为张开的翅膀继续努力 天黑之后 森林和田野都将跳进月光的水里冲凉 我在静听青蛙唱给盛夏的情歌 目送一条路不慌不忙地赶往明天 古道 古道是夹在两峰之间的记忆 只有一溪清泉还能说得清它的年龄 山里山外暂时还没有 比你更古老的事物 千年的
静寂 摁住钟声,等时间醒来 等冰雪消融,等草绿莺飞 等流水长出来,等诗歌长出来 阳光张开双臂 花朵绽放成春天的腮红 柳枝、燕雀、蝴蝶 醉意朦胧的重峦叠翠 天空如酒杯倒悬,白云下山清水朗 所有缤纷,都向星辰大海归去 摁住心跳,今天与昨日握手言和 影子拉长的不只是念想 谁说岁月不老,回忆 只是掩饰内心惶惑的托词 茕茕孑立的我 可能位于大地中央 一任清风洗涤尘世的疲累
猫步 吃过我提供的便当 那对母女就在有毡子的阳台纸箱中睡觉取暖 然而不安 总是这样 我才走近玻璃门 她女儿就嗖地向外喷 被带出的一团肥妇,沧沧桑桑向我走来 阳台外正飘雨 她家没买房子 这过于警觉的女儿怎就学不了母亲的步态 让艰难的猫生偶尔婀娜起来 烤蔫的忧郁 白猫是一只老猫 白猫是一头肥猫 白猫身肥面瘦大尾蓬松 看得出昔年生活优渥,现在为养老金发愁 盛夏的一天
见到自己 其实云雾都不多 那些来自不同的光环 挡住 没有人赶上神台 走着走着走飘忽了 就上去 时间叠加 当一山和另一山不相识的时候 丢了自己 迷途的苦 不是一条闪电劈过的疼 要重新见到自己 狠下心来 一刀刀地剥层 从外到里 发烫的耳朵给我的深刻 在亲眼看到一场哀事之后 开始认真对很多事物深思 历历往事都成了最好的教材 我不停地解析批注 偶尔,有那么几道命题
曲中人 进入音乐的人是一道亮光 在旋律中,踮起脚尖 游离于真实和虚幻之间 轻飘飘似一缕青烟 曲中人的韵律,被解释成 皮影硬生生的动作 每一次停顿,都扣人心弦 谁能听懂,这被操纵、被呵斥的人生 一定是一个已经逝去的先贤 又折返人间,他打破连贯、通顺 纠正一气呵成,纠正潦草 恢复节奏、规矩,有板有眼 我被他感动,又无法与之共舞 只是送回来告诫和提醒 他就滑进了音符,轻轻掠
农具,在锈迹下掩起面孔 它们的形象,依然 只是失去了昔日的光彩 一次次在梦里看到 它们和父亲气宇轩昂地走在田垄 效仿元帅和将军检阅士兵 父亲走后,母亲进城 赋闲的它们和老屋 脸面,一天天黯淡 我轻轻地抚摸着 它们在锈迹下,掩起面孔 脚印 这些大地上的亲人 在我身后,默默伫立 与沉默的身影长相厮守 只身前行的脚步 谢绝所有真诚的挽留 把一路风景 走成,遗失的记忆
拾荒者 打开门,让夜出行 你能看到树林里许多身影 不断地弯下身子 希望跟在身后 河里的水汽飘摇而上,此时 你会从河的上游顺流而下 仰躺着 把面孔朝向天空 树木的影子己开始伸向河水 荒芜的时间己噘起了嘴巴 我们将会站在白桦树下 捡起月亮的另一面 床头灯 关掉床头灯,黑暗如旧 灯光。一生也看不到 自己被驱离的伤痕 心里的一丝光线 就像是一条笔直的夜路 在浓浓的黑色
记号 父亲习惯在日历上做记号 重要的日子都提前折叠一下。 皱巴巴的日历,像父亲脸上的皱纹 不能舒展。日历背靠在 旧墙上, 发出生铁的味道,剥落的红色 血点一样飘落。日历越来越厚, 日子越过越薄,季节在父亲的手中滑落。 布谷鸟呜叫,折叠的谷雨冒出新芽, 寒露来临,大雁向南方展开翅膀。 那年冬月初三,父亲停留在七十七岁, 他没有亲手将日历做出记号一 从此,这个重要的日子,被我
处暑,秋日里的一枚别针 撕去一页日历,一扇门的假象 便轰然倒塌 不会有破门而入的秋水将你淹没 但鹰的影子会滑过头顶 处暑,确实戴着炎热的帽子 盛夏将沿着惯性缓缓坠落 火舌盘踞正午,干燥如铁的蝉声 敲打着秋天的腹部 不必低头,自有一枚别针 挑破血泡里的旧事 谷子弯腰,高梁红脸,叶子嘈嘈杂杂 替你说出许多话 你突然变得摇摆,无助 不过是遇见树木和墓碑 不过是一阵又一阵风吹
裂缝中的花 它爱着流水 但更爱这广袤的土地和干裂的疼 向上攀爬的日子,是黑色的 遍身的伤痕,只为追上一束光 而此刻,它配合 被春天滋养的寂静,只看,不说 闭口不谈裂缝下的黑 不谈,一粒种子爆裂时的痛 不谈一路的委屈,和跌倒 又爬起来的坚持 它喜欢阳光的甜,喜欢 阳光被春天拨动如丝绸般的顺滑 偶尔,它也会像阳光一样 有时静谧,有时舞动 有时,把自己藏起来 像小时候捉迷
剧本 蚂蚱扮演叶子的角色三秒钟 就跳离剧情 大长腿向后一蹬 一跃而起不知所终 蝼蛄从土里出来时假装勤勉 可是它咬坏了根茎和种子 我对它们尽量远离,不想 与它们 出现在同一个剧本中 蝴蝶让我产生美感 于是追逐它,并想捕捉后 据为己有 只是蝴蝶一晃便不见了 我能不能在我的剧本里写上 万事顺意 霜降在人间 白色、凉、冷酷、杀伤力强 关于霜降 我想到这些词 它们排队
一点点翠绿,慢慢滑进星空 一片黑压压的影子,顷刻 都堆积在我身上,让我 背着回家。如同背着巨大的黑暗 这个,我始料未及 它们与我,像一群老朋友 保持着零零碎碎的幸福 我们一同焖煨着岁月,与黑夜 折叠着白天的褶皱,似乎要 掏尽尘世间所有的落寞和悲悯 云朵和山风早就清空了阳光 月亮的倾泻成了致命的救赎 大地如倒挂的苍穹,不经意间 暴露了乡愁掩埋的位置。而我 此刻正停靠在它的
“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 博尔赫斯说。 我们在纸面上行走。 大夏河畔的迎春谢了。 次第绽放的是碧桃、杏花、赛雪的梨花…… 我们在纸面上行走。 一把梯子搭在白云之上,蔚蓝色的大海疯 狂地追逐浪花。 森林静默。树丛中没有书。 我们的胸膛里延伸着一条路, 通往星辰大海。
轰隆隆的声音碾过 猛地撞击醒了黎明、阳光、河水 含铁的矿石、废弃的房屋、休憩的鸣虫…… 金属之光照在山间。双飞的喜鹊 一只落在屋顶,一只落在山楂树上 火车有着清晰的身影,从一处隧道里钻出 又奔向另一处。疾驰的命运 恢宏,壮阔 偶尔静寂了。又突地奔涌起咔嗒声 向南的,向北的,穿梭在各自生命的图册里 顺着轨道,顺着固定的周而复始的晨曦和 暮色 山脚下,几位工人正拆卸着旧屋 神
在清晨,只用十分钟 就可以忘记那些悲伤 用手指不停地点击明暗相间的升降键 有个小孩弹钢琴似的在电梯里 按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电梯一次又一次地下行停顿 这像我的前半生被慢慢分割 走出电梯,伸了个懒腰 真好,又一次看见了门禁外的 行人
老槐树 旁生几枝绿叶,它还活着 被时间刨出的胸膛 收容岁月过往 三百六十多个年轮 缠绕多少人间烟火 我的童年,还很挺拔 两口水井,三个池塘 纳凉的三大娘、四大爷 底印在故乡的胶片 在最后一个池塘边 点燃一根香烟 抚摸一下老槐树 就等于握住了故乡 平凡的村庄 一样有岁月 出生和老去 老槐树都默念心上
穿过我湿润的唇间 紧紧缠绕住现实的枝条 使一棵老树安然地坐在井旁 成为景观独一无二 而忘记的大河围绕村庄 在上升 摇上一桶清水串接起白云与阳光 以及我的眼睛亮丽了空间 乡村的空间 用怀揣的锋芒镀亮了生活 使手指的谎言逃脱了目艮睛 固执地守望井水燃烧成一滴滴富有 而我追问水声 追问光芒与天空 任一缕光芒流动出生命的韵律 此时雪上的光芒 在我心中反光产生一条向远的路
一场雪会冻伤梦想 唤响脚步渐近的春光 一场雨会淋湿暖阳 赐予大地生命的萌动 一些花会开在不为人知的 地方,却依然芬芳 一些人总会逝去 遗忘了铭记着,都应了因缘 几杯酒煮在心头 它把异乡醉成了故乡 沉默是在沉淀思想 它比呐喊更有力量 人生百味,岂止四序轮回 在人间,灵魂在尊严中淡定前行
养花养狗 养竹养病 给它锄草施肥 给它风调雨顺给它爱 这有多么重要 关键是有看得见的未来 那些养活的日子不可虚度 让人挂念 一只鸟经过时 叼走一片天 留下 众说纷纭美丽的破绽
走进书院 一阵阵书香 在楼阁缭绕 那古朴的屋檐 就是翻开的书卷 每颗木钉 就是一枚文字 每片黑瓦 就是一段梵语 我在书院打坐 时光一寸一寸流过 就如这嘉陵江的细浪 我合掌聆听 每一个音符 都是诗书谱就的歌谣 在春风和细雨的浸润下 就像嘉陵江的渔歌 玉环世世代代
如果不是一声霹雳 我还如冬眠的虫子一样 春困地虚度着大好光阴 诚然,春己来了,雨也下了 就差于无声处听惊雷的巨响 一声令下 千丛万树吹响了集结号 相约谱写仲春的递进乐章 大地停止了荒废 把无限生机沁入它的肌肤里 种子涌动着激情 在播种者的手中跳跃飘逸 一只鸭探寻着春江水暖 它的羽毛会抖动着欢畅 我在岸边静候一枝桃花报春 没有多久,枝条很快被点燃 凝练成朱砂、胭脂、碧
倚在门口,满屋的针脚 很快让人放下心来。她还在踩这个机器 夜色的正中,将每一根线都安排得恰如其分 她的目光始终在距离和条理间闪耀 偶尔的微笑亦如无意翻动的浪花:这个 时候的闯入者,两手空空,只一句话跟缝线 有关。她来回穿梭的心思,仍然无法准确 描述日常的问语 布头、裤脚和拉链,好像是她 反复使用的名词。在胡同的尽头,她这盏灯 没有一点儿矫情:琥珀以及黄金,已经露脸 她转动的这
山中的炊烟薄薄的淡淡的 像问候一样轻 给这片明亮的山野又平添了无数惬意 一个人在山中居住 所有的思绪 就像那炊烟中的烟一样 一丝一丝地抽出 再被清风一点儿一点儿送回 在山中 所有的寂静都如有声的表达 相互倾诉的那些情愫 都会长出嫩绿的花语 此刻 我在这里思索的一切 都和山中的万物一起安安静静
石头用它的沉默,安抚你的内心 那些虚浮的东西 胀满心胸 你从尘世而来 需要一块石头,从头顶压下 找回,自身的重力和 作为一粒灰尘,在人间的位置 面对一堵一堵的红石墙,你应该保持沉默 而不是大声喧哗 需要凝视墙体上每一块,被朝霞和夕阳 熬透的石头 东麓园的流水此刻是轻的 落叶也是轻的 天上的流云是轻的 经过的鸟雀也是轻的 什么都是轻的 唯有石头,浸透了时光的雨水 用
奈曼问古 没几步的天涯 被凝视占据。远方 一半是不止三千里 一半在心底,越走越近 视野苍茫。远近在一念之间 只因骁勇 把燕然山下的一个地名 固定在八千里外的土地上 草原、围栏、牧群、毡包 复制一个故乡 在青龙山白描的画里变为传奇 旁白,只一半。风景己变了模样 惊讶落地,故事独自完整 坦荡,一马平川 月弯如钩,吊起一个念想的前世今生 墨下山水,如愿 一晃而过,历史的
初夏 鸟雀鸣叫。清晨的雨露 抱住硕大的叶子摇摇晃晃 一缕晨光,透过山的脊梁 播撒到乡村盛大的舞台 夏日的庄稼,节节拔高 一声布谷,惊醒初夏的草木 所有的寂静在午夜苏醒 花香四溢,漫过乡村的牧场 夕阳西下,一缕炊烟高升 家的版图上,乡愁分量太重 初夏时节,适宜素描故乡 铺开的纸张临摹绿色的事物 五月的田野 微风习习。和着夏日的热浪 五月的田野上,色泽饱满 山林里,静候
北风渐起 天气由凉转寒,凌河岸边已有冰花 圣洁热闹地开了 毫无任何杂质的,树木以及灌木丛 临水而飒爽站立 鸟雀都去了该去的地方 风从北方浩荡吹来,由薄到厚从软至硬 风的声音,似灶上开水响边儿的声音 咕嘟嘟开放出,姣美的花朵 冬的精灵,开始在天空旋转起舞 北风后的一场雪,真实凛冽 在认真推敲,日子里的暖 卧在水上的冰 宽阔的河面,还未完全结冻 半冰半水,有响亮的琴声弹奏日
1 再过些时日 会有一场雪剪开一树梅花火热 我在各种悲欢交集处 从未放弃过锻锤返璞归真的骨头 去理解透他倔强的温柔与站立 2 光阴总是顺从水流的方向 一路向前,不可逆转 我喜欢溯源而上 去追寻那些生命的对话与灵魂的记录 为防止自己的淤塞麻木 其实我们都像一个滤芯 3 我不过是乡野下结实的一粒种子 或是稻谷、玉米、豌豆 或是路边的狗尾草、弯腰驼背的高粱 快乐而平
火石图腾 山背太窄,容不下先人太多梦想 他们拎着新石器 一步步走下山来 走出了农耕文化自信的步伐 他们用石头撞击石头 碰出的火花成为炊烟的一部分 古窑洞睁开眼,熊熊烈焰烙印在窑壁上 我能触摸到他们尚有余温的心跳 五行中的火与石或陶 有着相生的血缘 它们迸发的亮光注定成为 秀美乡村最闪耀的星星 现代农业绿色基地里 辣椒、茄子、乌塌菜 圣女果、三七、枸杞芽等竞相媲美 羽
一 1998年4月19日晚上,我到福州凤凰池省文联的蔡其矫寓所。一进门,看见蔡老脸上没有以往常见的笑容,而是神情凝重。他声音低沉,缓缓地告诉我:“帕斯今天逝世了,他才八十四岁!”我沉默了一会儿,八十岁的蔡老谈起这位拉美大师,表达了他的怀念之情…… 蔡老很早就喜欢帕斯的诗歌,1990年,帕斯荣获诺贝尔文学奖,蔡老常把帕斯与聂鲁达一起谈论和比较。1993年1月,蔡老到哈尔滨参加冰雪节,与女诗人李琦
我们生活在一个技术装置社会之中。关于“装置”概念,福柯、德勒兹、弗卢塞尔、阿甘本等人都有界定,阿甘本将存在划分为实体(活生生的存在)与装置,认为语言是最古老的装置,书写、文学以及监狱、告诫室和手机、电脑也是装置;弗卢塞尔则以摄影装置作为装置的原型,相机是所有技术装置的祖先(今天更加流行的装置则是手机,它已经把包括摄影在内的子装置集于一身)。摄影“装置”生产的是不同于传统图像的技术图像,它依赖于数码
主持:李建周(河北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嘉宾:北野(中国诗歌学会理事)、李洁夫(河北省文学艺术研究会副会长)、张凯成(首都师范大学讲师)、吴媛(保定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天津师范大学博士生)、刘雪风(《诗歌月刊》编辑) 讨论者:白欢(北京师范大学博士生)、丁永杰(四川大学博士生),景立鹏、冯跃华(河北师范大学讲师),庞帅帅、贺姗姗、陈莹雪(河北师范大学博士生) 整理:庞帅帅 李建周: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