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蜈蚣镇改成武功镇,大概是从那年蜈蚣贩子大黄牙没再来了,也不单是大黄牙没来,蜈蚣镇的蜈蚣雨也是从那时候消失的。 听碰上蜈蚣雨的人说,发蜈蚣雨,总是在雨后闷热的晚上,三四块挨着的农田里,爬出密密麻麻的蜈蚣,捡不赢。一整个夏天,蜈蚣镇的蜈蚣雨只有两次。凡是能碰上的人,都会交好运,抓到蜈蚣卖的钱,抵得上一个普通农户小半年的收入。 蜈蚣雨在别处是不常见的。武功镇还是蜈蚣镇的时候,每到油菜花开,红头
一 从李声去世,到今天已经三年了。三年中我几乎没想起过这个人,除了从外地回家的那几个日子。 李声去世的时候有多大,我不记得了。李声不是我的亲人。我总以为他很老,后又想想,多少岁算老?阿公住的村里,我见过不少八十多岁的老翁,不仅走路没晃悠,还能种得田地。 “李声,是怎么死的?” “热死的。” “但,现在不热,现在是秋天了。” 李声去世在一个夏天的尾声,那时候快要入秋了,中午的太阳已退去热
突如其来的,与我朝夕相伴的三只猫染上了猫瘟,接连离开,就在短短的一周之内。只因为我救助了一只流浪猫。整个过程曲折,仅靠三言两语无法说清。 我尽我所能将自己记得的,以及适当虚构的部分,融合在了一起。被某种前所未有的力量牵引,写成一篇八万字的散文故事,也许是中篇小说。我把猫瘟事件的起因,几只猫咪的性格与事迹,还有我生活中的感触写得很清楚。不过眼下篇幅有限,恕我不能详述内容,但请一定相信这个事情真实存
编者按 本文为毕飞宇工作室第41期小说沙龙讨论纪实。本期沙龙由庞余亮主持,毕飞宇、周卫彬、易康、王夔、单枚、王锐、刘春龙、李樯等作家、评论家,围绕短篇小说《天台跑马》,从小说的人称选择、内容结构、语言风格、叙述逻辑等多角度进行解读与点评。 小说从开头就让人产生了很多想象 易康(作家):《天台跑马》这篇小说,在语言上,作者的语感较好,特别是在小说的前半部分体现出一种语言的张力,但在网络语言的运
你见到了黑马。你不相信会有黑马。 回襟江一年多,从前的村舍、田畦、人工河都寻不见了,旧的记忆与新的经纬,长久难以兼容。城南的繁华里,你常刻意避开那条路口矗着翻版凯旋门的路。门后五十八层的大厦,披挂蓝色玻璃鳞甲,折射着八月底的热光。竹筷夹牛排,是他的调性。等你站上顶层,再回看这里时,似乎体会到了他的用意。 你终于决定来见这座大厦的主人。踏入玫瑰金色的电梯厢,四壁雕枝爬蔓,极尽繁饰,唯有厢门光洁如
这是一篇完成度非常高的小说!作者有充沛的想象力和与之匹配的自觉的文体意识。很难相信这是一篇出自如此年轻之人的笔下的小说。小说与经典文本亦构成互文关系,在诸多千篇一律的作品中,十分出挑。 ——大头马 1597年的西班牙皇家监狱,借着一缕塞维利亚的阳光,塞万提斯在尖叫声、嬉笑声、锤墙声以及祈祷的呓语声中构思出了《堂吉诃德》。1605年,《堂吉诃德》横空出世,这位骑士的巨人身躯永远挺立在了西班牙大地
三轮车就这么飞驰着,17岁的少年永远在路上…… 放假,坐车,回老家,趁着这盛夏去看一场日出。 我和堂妹一拍即合,索性上了个5点的闹钟。 怎么说呢,我是一个浪漫主义且听风就是雨的人,当有了看日出这个想法的那一刹那,我就一定会把它落实。 当天晚上,我们发誓一定要早早睡觉,可说来也怪,到点了,竟谁也睡不着,早早查好日出时间和定好闹钟的我们却躺在床上发呆。一种淡淡的喜悦悄无声息地弥漫着,弄得人心里
雪道堵车 “根据气象台显示,南方降雪进入最强时段,恩施迎来2024年初雪。”车里的乘客正刷着短视频,外放出一则气象新闻。起初,我们都是随便一听,直到堵塞的路面打破了冰天雪地里单一的颜色,我们才意识到前面出现了一条穿云破雾的长龙车队。 听说这条高速路已经堵了十公里,司机们都熄了火。车里的人叫苦不迭,陆陆续续走下车,在雪花弥漫中若隐若现。若是在平常,人们可能打打雪仗,消磨时光,可春运当头,人们心中
有一些老人就像他们口中的狼,永远离开了我的生活。老人们说,他们年轻的时候,山里头还住着狼群,它们时不时号叫着来村里吃人。 以前村里还没有那么多樱桃树。不过,樱桃花就是一年又一年地开,像雪一样簌簌地开,带来十几二十里的香气。 夕阳也是一年又一年地打在石墙上,只是那些被时间收走的老人再也没有从那些石墙、土墙筑的房子里走出来。他们就像狼一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淡出了人类的视野,离开了人类的世界,去
他熟练地点燃蜡烛,像一只只白天鹅 放生在湖泊的中央,浩大 轻盈且富有生机。记得那些蜡烛是他亲自 去镇子上最大的百货店买的 那时候,小李和小王依旧还在镇上 骑着摩托车送货,偶尔也载从外地来的人 到旁边另外的一个镇 那个镇更小,只要再小一点就可以放在手心 的那种小。而蜡烛,是他从他所认为最大 最好看的那个货架上取下来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从来 也没有那么执着,仿佛真的是
时空废墟 自我们站在河流的两岸 我就不再听那些矫揉的情歌,它会哄得人掉眼泪 山川失去了它的颜色,天空是一只伤痕累累的酒杯 这些年,无法排尽体内的蛇毒,总有阴天带来血管的痛痒 这些年,做停止生长的树木,住在毛绒玩具里,失去对高处的渴望 我知道我们都不像从前,皮囊、灵魂、细胞的千万次代谢 过去是一场废墟,只有刻舟求剑者 困在自己的时间里 符号 四月尾,晚樱在风里熄落 绿色的海浪上
普兰同学的这首《小镇蜡烛》就语言而论没有什么问题,整首诗也写得大方、不拘泥,情感也不无饱满,问题在于叙事的成分偏多。我高度怀疑普兰是首先写成散文之后才分行的,实际上这首诗散文的气息也过重了一些。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头绪太多,而这些头绪又写得比较内囿,语焉不详。文字并不难解,但“情节”却岔出去太多,比如“小李”“小王”是何许人也?而那个“他”和“我”又是什么关系?再就是从“蜡烛”写到“鲤鱼”,逻辑路径又
故事 在睡前,向你讲述一个重复的故事 关于开垦与等待。那里曾有一段漫长的时间 人们坐在树下,远处的麦田正在倒伏 锈迹斑斑的手掌丈量着这片土地,岁岁 年年——最终成为根深蒂固的皱纹 盘曲的老根。你啃食着自己的手指 将嫩绿的草叶塞入牙缝;五公里外的供应铺 冰糖正在融化。太阳重新升起来 挖掘机突突地驶过。在重复的灰尘里 人们重复着起皱的时间 哦,意义 他们亲吻着一颗土豆 仿佛抓
岸边的烟囱,在江水的吮吸下 吐出一圈圈故事,船止步不前 受难开始,远处的民房与灌木为伍 轰鸣中,历史在天空的封底 留下隐秘的暗号 误把烟囱当成灯塔的年轻人 在烟囱下站了许久 他们指指点点,高谈阔论 却看不见风把烟囱的塔尖 磨出黢黑的茧,坚硬的部分 已重新长出,而曾经的“利器” 沦为无人问津的岁月遗孀 恍惚中,脊背上的“火罐印” 长出一根根声势浩大的烟囱 祛除农家灶台里淤
风吹起的时候,天边停靠的云,正好跌落光里。那时的我 从枫树林走出,远远听闻 你即将离去的讯息。记得自从你走后 时间如死水一般沉寂,春来暑往 没有一丝生气。 很久很久之后,冷空气 将果实再次高高挂起,夜里的风 变得柔弱,所有的一切 包括梦中的山川、田园都变得模糊。 多年以来,我一次又一次地 踏入那片湿地,满身泥泞,却 终难以找寻空旷的出口,它就像 一个没有边际的穹顶 紧紧箍
远远望那充盈着世界的光 光之下不平整的阴影,风噬咬着动 多梦的阴凉处,鸟在清吟,恋人靠着 迷惘的光,悄无声息地走神他人 走一截路就铺开另一截路 不规则的影子纷纷变成若有若无的入口 世界一分为二,那一边 光之下,爱人身后的阴影相通相融 分界线是一瞬的,神灵坐在螺旋线上 世界时而为一,时而造出多重宇宙 连同他们恋爱时的歌声 苦涩甜蜜掺杂,你推我搡 在没有意义之分的时候 迈入近
童年的视野总是摇晃的 小小的人儿不忍用眼睛局限鲜活的世界 就让山扭了扭腰、水转了几个圈 跳将着跳将着,两只脚不能同时踏地 忙着踹一颗石子赶路、踩一个水坑互动 高出的马路牙子是跑酷的最佳路径 “好好的大路不走,两只脚一点不安分” 埋怨是宠溺的另一个代名词 两只脚不能同时踏地,与大地做好了约定 一日又一日的生长,双腿跑得太快 约定远远落在后面,大口喘着粗气 乘着落日吹爬到背上时,
要怎么开始呢? 毛雨的山坡,壁虎收藏尾巴 我们种下的黎明发芽儿 心做完一个丰收的梦,云朵睡在鸟笼里咕哝 我们守候着日落 记住带上一套干净衣服,故事让人湿漉漉 月亮印在空洞洞的门牙。 你要小心,那个提着灯笼的人 他如今却热爱一匹灰色的马。 蜜蜂泡在酒瓶里嗡鸣,阳光慢慢发酵 梧桐饱醉风的眩晕。为城中的武士干杯! 收废品的小孩咽口水 夜请求窗户为它的配偶 月份抵达指针的极限,彼
他总是不善言辞 就连被人搁在静默中,也无怨言 就像窗外的雨、落在屋顶的月光 被他搁浅在黑夜里,与他断了线一般 因为雨已经枯萎,月色也变得贫瘠 他发誓要与那些曾经流连过的景色隔绝 可梦古老地吟唱着,要他刻骨铭心 要他每在月圆之日就撕开旧痂、结上新愁 深深浅浅地仍在凹槽里奔走 空隙也没有风流淌 只有纹路被抛锚在外表,在时间里沉去 灰蓝桥,本名黄巧盈,2001年生,福建泉州人,广东
不是海,柳絮浮在湖面 鸭子潜入水底,没有涟漪的 镜面。又一层,一层摇晃 从后海走到前海 骑行环绕的人 与湖中览客互为圆心 行或走,画成一个圆 夕阳垂钓 山下的稻草堆积 被馋嘴的麻雀一束咬下 田垄藏在齐平的稻梗群里 不用镰刀割稻,于是就失去了 锯齿形的纹面。在收割机的场域 人们不用弯腰朝向土壤,只需 放眼望去,就能看到田里的秋天变少了 少时空想 在倚靠溪流自生的丛木旁
早年间我困于深山 背起一摞书 在山林、溪流、鸟兽的注视下摊开 蛇形的黑色文字爬上脊背 树向泥土深处扎根 黑色在血管里延伸 我读,我诵,我唱响每一支歌 野花的头颅抛撒到空中 月光汩汩 诚觉静水流深,万籁俱静 有人翩翩然,岩上抚琴 劝我早早离去 大火燃了一整个人生 灰烬铺不成下山的路 我看书里净是山外的悲欢 早年间我攀入深山 不知山里山外,难如登天 蕉叶,本名何娟娟,
羊绒的毯边躺一把送夏的扫帚 外婆织着冬的毛背心儿 凉雨熨帖在夏间浓夜 半个月的流逝消灭了彻夜的光点 沉沉地睡着吧 紧蹙的眉舒展在梦里 澄碧的草坪上趴一只慵懒的鸽子 秋千摇曳的弧度咬下一口金梨 仍在枝头的红叶, 依依等待着秋风载她旅行 夏转过身去, 我也奔向远方 模糊的夏里捧一把青春的烟火 水煮的豌豆烫过夏日的焦煳 灼热的温度被白炽灯的冷白色浸没 知了一遍遍呼喊着谁的名
去看蝈蝈和蟋蟀在秸秆间乘凉 听妇孺在田坎上催熟童谣 测绘夜晚与星空的距离 抱着南瓜和牧曲而回归梦境。 只有蓑衣和细雨值得眺望 你所在的菜园是别人画中的意象 把墨迹染成五颜六色的笔画 你会看到汗水从毛孔中简单脱落 不再缠绕一些碎语和闲谈 会迎来麻雀和金黄的米粒 镰刀是弧形的伤口,而梯田也是 你把锐利的事物磨得越锋利 而囊中掬出的谷物越饱满。 去刨出花生、地瓜、山药 也把芝
人们常将网络当作虚拟世界,但随着新媒体应用渗透日常,虚拟与真实似乎已经无法分开。我们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睡前最后一刻对屏幕说晚安;电子手环掌握你的心跳、血压、生理周期,微信聊天记录知晓你所有的秘密……这个世界不是虚拟的,因为它开启之后便再也舍不得关闭,它是真实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们无法再像半个世纪前的麦克卢汉那样充满乐观地声称“媒介是人的延伸”——在智能手机和穿戴式设备的关怀之下,人成为网
引言 晨飒,中国作协会员、北京市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九期网络文学作家培训班学员,书旗小说签约作家,北京青年文学协会顾问,著有《重卡雄风》《大国重桥》《金牌学徒》等。本次访谈由许苗苗教授策划主持,首都师范大学硕士生尹航组织,尹航和李亚兰等同学在全面阅读作品后,讨论并提出代表性问题,与晨飒进行线上访谈。访谈稿由尹航整理并经晨飒本人审定。 一、硬核的工业故事 采访者:请您简单地回顾一下自己的创
晨飒是现实题材网络文学代表作家,作品有《重卡雄风》《大国重桥》《金牌学徒》等,其中不乏入选国家新闻出版署“优秀现实题材和历史题材网络文学出版工程”、中宣部“优秀网络文艺年展”的佳作。晨飒将写作重点放在我国的重工业,写工业的发展壮大、企业的转型升级以及现代企业改革制度影响下人才与技术的传承和迭代。他立足行业特点,以严谨的写实态度书写硬核的行业故事,从传统文学中汲取创作经验,打造现实题材的别样热血感。
《金牌学徒》(完结) 晨飒 七猫中文网 从给螺母倒角都困难的乡镇学徒,到临危受命、解决国产大飞机发动机难题的行业传奇。这条路要走多久,有多难? 翻开《金牌学徒》,就搭上了中国机修工业三十年的发展脉搏:乡镇私厂的生存危机、专科院校的教研两难、航天工业的神秘邀约、中国创新的扬威一战……行业千面,面面俱现。 而在宏阔的工业史之下,是主角孟荣这一灵魂角色。“永远保持学徒精神”,这句话揭示了小说标题
从第二期开始,我们栏目陆续采用了一些高校的圆桌讨论稿,之后几期我们还将继续刊发一些。这些讨论有针对作品的,有针对作家的,有针对文学门类的,有针对文化现象的,虽然不是传统的文学批评的写作方式,但这种形式带来的沟通、碰撞、交锋甚至争执都可能给文学作品的解读、文学类型的发展带来更多、更新的视角和观点,因此访谈类、圆桌类文章在文学批评中有着不可或缺的地位。我们也希望这种圆桌讨论能够通过话题的扩大化、角度的
房伟(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赵志明祖籍江苏常州,是中国人民大学创意写作硕士,武汉市文联签约专业作家,出版小说集《我亲爱的精神病患者》《青蛙满足灵魂的想象》《万物停止生长时》《无影人》《中国怪谈》等。赵志明运笔如风,灵魂赤诚,以虚无写实在,在散漫中见虔诚。他为俗世贴身定做的词语和叙事,带有他独特的声音,散发着令人压抑的糜沸气息,也见证着命运的无情、生存的创痛和一个青年人越挫越勇的不屈。赵志明的短篇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