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看稿,有一种经验。有一类稿,一眼看去就知道不能用,文字没入门,没到艺术及格线,放弃。另一类稿,一眼看去就判断能用,是好稿,所谓“笔不停辍,文不加点”,击节称赞。还有一类稿,让人最费心神,是所谓的中间类稿。说好吧,又没好到拍手称赞;说不好吧,它又有某方面比如语言比如题材上的亮点。放弃吧,觉得可惜;不放弃吧,又要动“大手术”。 这类中间稿,问题一般出在三个方面:一是在选题的视野上不够开阔不够精准
山路颠簸,熟悉感仿佛晃动米缸时受惊的米虫,不由分说地从窗外风景里钻出。在一个长而惊险的弯道,大巴拐进两座棚子搭成的车站,沙尘从地面升起,我走下车,好像一管浓度过高的液体兑进陌生的试管,焦急地漂浮在表面,始终无法融入其中。我给约好来接我的阿强拨去电话,忙音在耳朵里阵阵响,我知道他大概是不会来了。 我独自拖着行李箱顺着公路往前走,太多年没回来,过去记忆里不可攀的山脉此刻看上去还没城里的景观树高,满地
回南天像人脸上的苦相,透明、无形,藏在所有正常的事物的缝隙里,在一些只剩月光的晚上,凑得非常近时才看得出来。 程贵林将阳台上晒的衣服收回来,衣服没干,连晾衣竿都是湿润的。那些晾了两天的衣服像一摞摞湿纸巾,在他手上软绵绵、湿漉漉地叠着。妻子招呼他拿烘干机出来,程贵林应了声,实际上还是去做了自己的事情。 月初,他在楼下广场买下了一个电瓶车车位。那块本来无人管理,任人停放的区域,如今有一块归程贵林所
1 高屿乔这两篇小说中都有一无所有之人。我们仅仅是害怕一无所有,但作者写出了一无所有中引人深思的况味。 《比克的鞭炮》里一场矿难改变了人们的命运。矿工父亲的抚恤金为“我”铺开进入城市的路,“我”则把自己的身世和父亲的死永远埋在身后。很多人和“我”一样,唯有傻子比克还坚守在发生矿难的山上,睡在破庙里,吃坟前的祭品,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从世俗的角度看,“我”的选择肯定是正确的,人生很多时候就是要
1 手机闹铃刚响了一声,五常熟练地摸到手上把声音摁了,老婆还是醒了,骂了一声:“又要死出去!”五常不开灯,手在她胸口捏了一下,算是安抚,老婆“啪”一下打掉他手:“偷水,偷水,偷上瘾了?” 五常不跟她辩,翻身起床,赤脚摸索着往外面走,不提防一脚踢到凳子腿上,脚趾头跟断了似的。他把踢痛的脚蜷缩上来拿手去握着,边跳边压低了声音叫痛。 五常夜里起来常吃这个苦,他不好怪老婆在家里乱堆乱放,谁让他们一直
这女人一上场,林秀就知道她是来砸场子的。 我来!女人把手一扬,袖子轻轻往上一捋,泡茶位置上一坐,俨然成了“友茗茶业”的店主。她像是拿发酵度极好的面团蒸出来的,白出了水平也胖出了天际。主人位上顿时满满当当,一片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热闹繁荣景象。女人三四十岁,着一件宽松的灰色棉麻连衣裙,外搭一件七分袖刺绣长开衫。开衫上有细长的绿叶,有粉红色的花骨朵,还有细碎的小黄花。两只手腕上更是花红柳绿,像是装下了整
1 清湖为什么没有湖? 是啊,清湖为什么没有湖?安茹在清湖住了8年,居然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那时正在穿鞋,一只脚伸进鞋子十来分钟,另一只还在床上。她撑着一条腿,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在这种奇怪的姿势中思考。很快,她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清湖这个地名,到底是怎么来的? 郭驰从卫生间出来,身上披着浴巾,头发湿漉漉的。他摸了一下她的头,说,傻茹,想什么呢?都怪你。怎么还赖上我了?你不该问我。我
1 小蝶阿姨送来了丰盛的礼物。两瓶马爹利,我喜欢这种琥珀颜色的液体,几小杯下去,会让我迷醉,产生飘飘欲仙的感觉。对酒的认识,是从这几年开始的。随着老爹在会议席台往中间位置的靠近,家里的酒多了起来。所有的认识都是由浅入深的。阅遍天涯芳草,才知道自己最喜欢哪一款。对酒的认识就像对车的认识一样,在我还是穷小子的时候,所有的车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即使有一辆宾利或兰博基尼就在我面前,我也熟视无睹。而懂的人
午后的街道上,滞留半晌的雨渍已被风干,腾先笙踢踏着布洛克皮鞋回到树边咖啡馆。无论何人,只要开了间咖啡馆,别人看上去大致会觉得比较绅士。甚至有人在他身上闻出了一股稀疏而温暖的清香,仿佛这清香能够隔绝人间铜臭、烟火世俗。其实这和一款芬迪男士香水有关,但是就有人愿意和咖啡的香气强加联系,特别一些单身女性是这么想的,嫁给他以后喝咖啡就跟喝白开水一样容易,至少不会失去生活的情调。不过,腾先笙自认为俘获他人好
留 杯 池 一样的坐下来,捡一个石凳子。 一样的盯着流水。一样的小酒杯, 走过流水,缓慢地等它打弯。 等它转到你面前,与你相关的 一场情事,或许就在别处发生。 感慨时大概率会有一阵酒意上头, 丢你几句伤感之诗暗自起伏, 应和此处满崖低黄的葛树根的巨大纠结。 不一样的是对面相坐之人。 不一样的还有且停且行的杯中之酒: 在我的浙江兰亭,四季翠竹环抱的曲水, 流觞里盛的是黄酒,甜
琉璃厂西街 霜降前后,整整两旬 琉璃厂西街的安谧 收藏了我晚饭后的所有悠闲时光 街道幽暗,树影婆娑 沿街的店铺多关了门 荣宝斋的广告牌也没亮起来 前朝离京士子的科场惆怅早已售罄 文玩市上的虚火也已退潮 徜徉于阒寂的冥想中 又到了西街尽头的烟酒铺前 一群人每晚围着一个棋盘 北柳巷有如汉界楚河 划出了文化的两种不同形态 人生有时多么举棋不定 幸福却在一念之间 辛丑年十月
1987年的巷子雨 风雨走失的夜晚 落叶,在巷子里还没找到河流 我们被困在城市的小角落 夜雨张开巨大的帷幕,你可不可以 像往常一样支持我对生活的抵抗 像一棵树抵抗呼啸的风 雨滴加大了节奏,人群消失 我一想到,你可能会长久地 缺席就会疼痛 我们的影子在雨水中摇摇晃晃 填补了一只路灯的想象。而雨 凑足了一场约会的时间,才停止 落叶在一小股水流中浮沉 我们同病相怜 是被风雨
在 火 石 寨 在火石寨,我迷恋于 这些不停翻滚的赭红色的山体 像要燃烧 或者急切靠近 坦坦荡荡的天空 这漫漫的尘世之爱 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 还原了更为真实的状态 命运,像这些不断奔涌的山石 在山谷间起伏不定 这些静静飞翔的词语 以轻风之手 完成秘密的和解 我与群山相悦已久 在西海固,我与群山相悦已久 从六盘山到须弥山 从栖凤山到东岳山 都是我歌唱之中的 我要
在必达天桥 它的美,尤其在黄昏 宛若诸神遗落的一枚金戒 没有哐当坠地的火花和撞击声 脚底的车行和人流 游鱼一般贯穿我们体内 匆匆离去的是无法停歇的背影 一生之中会有这样的时刻 我们路过鲜花铺排或星光熠熠之地 只是从终点重新来到起点 又有什么关系呢 每个路口都是回家的方向 我们预约的春天 正打马归来 今晚月色注满银城 暮霭中升腾的圆润之物 她巨大的沉默如水倾覆
语言的死皮 在其他的声音中, 我获得了某种明示, 它让我摩擦语言的死皮。 它让我长出牛背鹭之喙, 啄食饱餐后的牛虻, 那青草的碳素回到了天空。 碳基的魔力和声音在碰撞, 磷火在白骨中缓慢穿行, 生死的偈语封存于记忆的染色体。 爬行的语言,被肢解的语言, 在风中被燃烧的词根, 在氧元素的故土流浪。 当我看到那死皮中的炭疽, 那寄生的叶片舍弃了忘川, 影像复活的片段在菌丝
书 房 书架上的灰尘 掩盖不住宁静的书卷 这些纸质的窗口有多深啊 在两侧的风景画框之间 藏不住曾经的事件和某个名人 突然被我再次翻开 书房,是存放别人记忆的地方 我梳理不清那些悲喜剧 在我静默时一再上演 文字排列的故事,就像 时间躲在书页暗处,闪着光 不知不觉间,对面的现代化挂表 不高不低,正好切过那些内容 切过白色墙体和一面镜子 很多时候,仿佛这样 便能替代我触
一只猫咪的忧郁 一只猫咪有着天鹅湖般的眸子 我不能洞悉它思想的旋涡 我想借着诗人内心的柔软 偶尔触摸那颜色的暗示 就像你到来或者离开 这个世界的黑匣子或许会刻下 你的履痕。除此之外 我不能说出更多 高原的夜晚 不需要刻意去遗忘什么,也无须 用力吹熄风中残留的花蕾 你仰面躺在山坡的草地上,身边 或许还有一位破衣烂裳 面容有些生动的老者 闪烁的繁星拉近了远天的距离 耳边
清 晨 清晨,浓雾弥漫 三杯茶,一炷香 香吐出缭绕的线条 与香聊天 香灰一段一段 聊一段,抖下一段 轻轻落在闽南话的翅膀上 香灰燃尽 我来不及许下最后的心愿 我喊出的声音带着万物的疼痛 清明 雨滴没有商量就躲进花瓣 白色花朵仿佛一个切入口 无法摁住某种哀思 细雨也敲打着野草的发际 淅淅沥沥的 大地苍茫 初生的芽说着话 那是地底下亲人们爱听的 多么难以言表,
遛 鸟 人 遛鸟的人在立交桥引桥边的人行道上已站了很久,照旧双手插兜,照旧穿那件不黑不灰、又黑又灰的夹克,照旧不跟任何人说话,照旧身边围绕着三个鸟笼。冬天的风从四面八方往立交桥灌。这座老旧的桥,就在我们街的转角处。桥下是片光线不甚好的空地,但是面积也大,人流量也大。做小生意的人就自发聚在那里,真是卖什么的都有。牛羊肉也有,蟑螂药也有;旧书旧历有,山寨的名牌用品也有。“十块钱一条的真皮皮带!不是真
我怎么认识、什么时候认识叶永烈的?还得扯点题外话。 没有到福建少年儿童出版社(下称“闽少社”)工作之前,社会上正兴“寻根文学”“反思文学”……那时我年纪轻,常写杂文,看上去似乎忧国忧民,整天皱着眉,苦着脸,不会笑,用今天的话说,就是“酷毙了”。 后来,三十出头吧,开始了与科幻、童话为伍——我一直以为,这是我一生中非常庆幸的事。我小时候没有童话可读,更别说科幻了,我读的童谣是“红豆豆、白心心,妈
腊月正月的故乡,是忙碌着娱乐的氛围,炸丸子、酥肉,这是父亲的独门绝技,而舞龙则是我族的数百年的承传。 一进腊月,就盼望着过年,而离开家乡,到了腊月正月,也会回老家看望父母,到集市上挤一挤,听着那些吆喝,看着街道两边摆着的小摊,布匹、家具、猪肉、风箱、烧火的木柴、粉条、对联、冰糖、鞭炮。这些日常的东西,相对集中一个路段买卖,我看着这熟悉的场景,人声的鼎沸。人们说话付钱找零,讨价还价,都必须大着嗓子
1 在中国古代历史上曾有两架非凡之琴被砸碎,且乃抚琴者自己做出的决断。说它非凡是因为它的演奏者及其演奏的曲调均高蹈得世间无二。我想象,两个抚琴者在砸琴之时一定是拊膺之极,并因之使尽了浑身气力。这历史性的拼命一砸,琴会碎成什么样子?有火光?有哀鸣?是逃逸?是颤抖?据《伯牙碎琴》载:伯牙痛失知音,一曲《高山流水》过后,于衣夹间取出解手刀,割断琴弦,双手举琴,摔向祭石台,摔得玉轸抛残,金徽凌乱。而《广
1 有一年,农历新年刚过,我因某个机缘到了日月潭。同行的除我之外,其余几位都是女同胞。白天一行人参访,行程紧凑,到了晚上,女同胞们都待在酒店休息。我那时还算年轻,精力充沛,又不愿窝在酒店房间里,索性就简单换了件薄外套,去乡间的路上跑步。 日月潭位于中国台湾地区南投县的鱼池乡,是个典型的景区。白天还有一些游客,到了晚上却是静谧的。又加上是旅游淡季,夜幕笼罩下的街道显得人影稀疏。除那种带有露天吧台
那天,经过一片洋葱田,看到路两边的灌溉渠边,各放有一根黑色管道,几个人在忙碌着。正在我疑惑之时,承包这片洋葱田的农场主走了过来。他说,这一片洋葱田准备使用滴灌系统。滴灌是现代化农业的体现,可以根据农作物在生长过程中的需水量自动调整,时间可以精确到秒,数量可以精确到滴,节水、节电,优化改善土壤结构。原来现代化的灌溉技术已经发展到这样的智能化水平,小时候追逐风车、追逐抽水机等汲水工具的场景,一一浮现在
1.我在福州修大桥 下岗后,我在广东待了两年,实在混不下去了,只好悻悻而归。在家又闷了半年多。过了春节,看着背着大包小包的人,像潮水一样涌向我家马路对面的火车站,我正为去哪里打工发愁,恰巧老家一帮人去福州修大桥,有个同族兄弟来我家歇脚,我临时起意,跟他们一起来到了福州乌龙江大桥工地。到了地头一看,这桥只剩下几十米就快要合龙了,最多只有半年多的工期。看这境况,半年后又要四处流浪了。 民工住的工棚
1 我曾经好奇地查阅过资料,发现与我这缪姓有关的地名是少之又少。我的老家在连江县东岱镇,镇政府所在地有一条街道,叫缪厝街,也就是我家祖屋所在的地方。说是街,其实就是一条两三百米的小巷而已,居住的多是缪姓人家。和缪姓相关的,原本有一个很有历史质感也很有文化意蕴的地名,叫兰陵,居然被后人改为枣庄。兰陵是缪姓源流之祖地,故而无论在祠堂还在墓碑或在家谱,我都能够看到“兰陵郡”这三个大字闪烁的光芒。 少
1 镰刀被母亲蹭得飞快,“咔——咔——咔”,刀刃在磨刀石上吐着银白的光。 外边的阳光,像烧红的灶火,吐着舌头,“嗤——嗤——嗤”。屋里也蒸笼似的。母亲边蹭镰刀边抹汗,她已然等不及了,稻田里的禾黄澄澄的,这番好天,不收回来,怕再难赶上这般的好天气。 母亲蹭一会儿,又看一会儿天。天蓝蓝的,没有一丝云。风吹在树叶上,“哗——哗——哗”,像流淌的水。母亲蹭刀,好像心里不平静。到了中午,镰刀都蹭了一遍
1 邵武民谚曰:“十万旱天雷,风云起东关。”正如马星辉长篇纪实文学《东关尘》中所言:“邵武东关是一个传奇的地方,它是一个繁华之地、包容之地、善恶之地、传奇之地。时尚落后与富足贫穷并存,真善美与假恶丑同行。各种势力在此龙争虎斗、刀光剑影,岁月带不走发生过的故事。” 《东关尘》由31章34个短篇故事构成,各篇文字写俗世奇人故事,其作品风格取话本文学之旨趣,并接近于古典传奇之色彩。书中所讲之事之人,
晋江作家蔡长兴出版了一部创作与评论合集《五店市的母语》,全书分3辑,洋洋洒洒26万字,书中内容始终指向一个地方:晋江。蔡长兴似乎沿袭了晋江人爱拼会赢的精神特质,在创作与评论中笔耕不辍,开拓进取,写出了一片晋江风情园地。 此书以《五店市的母语》为名,为全书的地方书写定下基调。《五店市的母语》是一篇微型小说,讲述了海外游子小杨学成后受邀陪同教育家麦克·帝鲁曼回到家乡梅岭街道,参与由新加坡华侨庄清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