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5周年之际,《福建文学》特别推出“红色题材专号”,以文学的方式庆祝这一伟大日子。 对红色题材的书写,文学史上出现过许多优秀的作品,如《保卫延安》《林海雪原》《青春之歌》《红岩》《红日》等。这些作品多出自从战场上归来的亲历者之手,它们具有的生动细节、史诗气派和强烈的革命英雄主义特质,影响了一代又一代读者。历史风云消散许久,作为写作富矿的红色题材,该如何写出新意、写出艺术新高度,
一 楔子 绥兴县地处闽西北,武夷山脉腹地,过杉岭可通江西。江西辽阔,一马平川。闽地闭塞,崇山峻岭。或基于此,武夷山脉两侧虽然相隔,却众物殊途,流风迥异。比如语言方面,绥兴县有句土语,叫:“江西人按事话,福建人打麻话。”意思是赣人说的赣语大致都相通,闽人说的闽语却五花八门,甚至同一片区域,都存在不同方言,很难做到顺利沟通。绥兴人称之为“打麻话”,意即说胡话。具体到绥兴这边,“打麻话”的功夫就更了得
1 鲁大嘴是八路军某旅二营营长孙振山招的兵。孙振山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鲁大嘴的情景—— 那是一个飘雪的日子,孙振山带领二营驻扎在一个山清水秀的村庄,冷不丁从门外钻进一位衣衫褴褛的小伙子,他一进门,就朝孙振山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孙振山的目光一下子就被这位小伙子所吸引。小伙子见孙振山注视着他,就朝孙振山咧了咧大嘴。 孙振山问:“小伙子,来干什么?” 小伙子挺直腰杆,响亮的声音从大嘴里蹦出
引 子 坂田师团长收到一封信。信是日本寄来的。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体,他就知道是父亲写的。父亲是内阁大臣,早年在东京大学土木工程系当教授。一看信,还是那件事,那本书的事。父亲历来喜欢中国文化,不知从什么渠道得知中国有一本叫《灶经》的奇书,经常把这事挂在嘴上。开拓团进入东北时,他就让人去寻,弄了一阵子,才知道那书被一个年轻人带到军队里。中国的军队有几百万,要在这几百万里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坂
碉堡里,老景痛醒过来,胸口疼,闷,每呼吸一下都像万箭穿心。他双手条件反射地按揉起硬硬的胸脯,好一会儿才敢大口呼吸,缓缓的长长的细水长流式的那种。他坐起来,看看窄小的窗口,晨光模模糊糊,天还没有大亮。这几年的胸痛远胜往年。他坚信这是国民党军队的刘连长那一拳留下的后遗症,年轻时吃得消挨得过,现在老了,身体大不如前,病痛就不可遏制地发作出来,像平原上脱缰的野马,驯不了。 他打开房门,一股清新的晨风夹着
仁义药铺在四川路上,离黄浦江不远。药铺不大,却种类齐全,解表的细辛、桂枝、防风,清热的金银花、连翘、黄芩,化痰止咳的川贝、杏仁、桔梗,行气的陈皮、木香、姜黄,止血的白及、茜草、黄炭,挨挨挤挤,应有尽有。各种丸、散、膏、丹大大小小地搁在木架和柜台上,有一种端庄的肃穆。药铺门口贴着一副对联“一点灵心通素问;满腔济世挽沉疴”,在熙熙攘攘的上海滩,有些隐逸脱俗、仙风道骨的味道。 春伢是去年秋天到仁义药铺
1 父亲喜欢大红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连母亲也记不清楚。母亲17岁时嫁给父亲,那时父亲就住在政府安排的镔铁房子里,后来镔铁房要拆,政府发给300元。父亲听后,高兴地对母亲说,我要给你盖间大瓦房。可钱又被继母拿走了,父亲要盖大瓦房的愿望就落空了。 父亲出生的时候,家里还算殷实,他是张家长房的长子,又是奶奶在40多岁时生养的,爷爷把他当宝了,两个用人伺候,俨然张家大少爷。可好景不长,日本人的飞机飞
1 母亲说我的第一声啼哭惊醒了朝霞 大地流金,祖国那么多村庄 田野将黝黑厚重的身躯 呈献给大山和郁郁葱葱的森林 汗水和鲜血早已把土地高高举起 阳光照耀庄背庙、文昌阁、廖家祠 当灿烂掩盖我稚嫩的声音 宽广大地没有留下一片雪的影子 新生的肌肤像晨雾一样洁净 融化的冬雪早已兑现成春水长天 一分田地任由它浇灌 八分山野以它为荣,青山绿水 还有一分顺着江水去了南方 得水润泽的桂花
旧战壕 一个战士跃出去,就不见了 一株草跃出去,开出一大片春天 可是战壕还在原地,从里坑的村头 蜿蜒至村尾 时光向外掩埋,沙土向内覆盖 记忆也是 可是战壕仍在这里,从闽赣省政府的左侧 蜿蜒至右侧 伫立于此,我看到的不只是掩护 更多的是跃起 一个无名战士的身影定格成如此姿势 炮火声呐喊声从残铁中复活 然后是陷阵,一颗愤怒的子弹走在前头 血肉之躯紧随在后 力量向前洇染
才溪光荣亭 拿笔的时候 它不再是一座亭子 乘凉的人不问风声 风构筑了自己的河流 风从来不问水色 水有自己的性格 那我拿什么来写他们 坐在风和水之中 打量着擦肩而过的人 我看懂他们的脸色 我听懂他们的话语 每一个眼神都庄严肃穆 太阳是一支神奇的墨水 我的手臂充满力量 一束光束缚了我的心跳 我的头顶无比富有 读“光荣亭”三个字的时候 风和雨都是崭新的 光 阴 岸
红色微景观 一堵墙,究竟有多少姿态 在晋江革命基点村,我看到 烟灰炙的瓦片、红得发黑的砖头 相互咬合、重叠,彼此倚靠 就像他们当年相互扶持 倒下,再站起 相互支撑的骨头得有多硬 才能立起这一面面历经百年风霜 城市鲜红的地标和旗帜 才有这里如织的人流和追随的目光 火 种 我有点明白 眼前这棵榕树站在这里的含义 这个革命的村庄 他们从地下掏出种子 一节气根,就是一个火
去看那座他们守了几十年的房屋 它很老了 剥落的墙,一层层灰色 蒙住躁动起伏的烽烟 几十年前 一滴滴血,不动声色地 钻进一棵棵小草的根须 有胡笳声,渐近渐远 谁的竹笛吹弯了风向 马蹄声踏碎夜梦,嗒嗒地响 钉子也老了 风从缝隙进去 摇醒沉睡的草籽 铁灰色的硬从没松动 还有布衫一样的门帘 一直接着岁月的风霜 我把他们的英姿揣进心口 沿着来时的小路回家 夕阳匍匐在山顶
是谁,用沉重的纪念 在冰冷的花岗岩石上 镌刻下你的名字 每次靠近这岩石方阵 仿佛都可以听见 里头传出花开的声音 血液奔涌的声音 太阳燃烧的声音 这叠向天空的石头 凝固着这块土地上的火焰 高昂起那些倔强的头颅 纪念馆后的英雄树 我偏要,在乍暖还寒的春风中 在秃枝上,不合时宜地 展示我鲜艳的红 只要你最终能够懂得 为了你,我越冬而来 在冰雪未消的世界 提前掏出了我的
1 经过福州西湖,往北大路,拐进一条弄子,就是九彩巷。九彩巷,又有内外之分,方声洞故居在内九彩深处。一条小小的弄里,曲里拐弯不大好找。 百多年前广州黄花岗起义,福州籍烈士有20多位。目前在福州保留有故居的,除了林觉民,恐怕就只有方声洞。方声洞故居开放没几年——2020年才对外开放,属鼓楼区区级文物——在鳞次栉比的楼宇、学校、店铺之间,昔日两座大院相连的方家大宅,只剩门脸处的一进三间,但那份气势
由于年代久远,毛边纸颜色泛黄,边角已经损毁,但字迹依然清晰工整,是用蘸水墨笔写的,卷面非常整洁,没有任何涂改的痕迹。表格正上方写着“闽西工农银行日计表”,右上角写着1934年11月10日,这正是闽西工农银行成立4周年纪念日时做的最后一份日计表。表格内分别有“收方、科目、付方”等栏目,详细记载了银行的经营活动:给粮食调剂局贷款,稳定粮价,防止谷贱伤农;贷款给商业公司和合作社搞外贸,缩小“剪刀差”;给
世上有千万条路,充满荆棘和洒下鲜血的路最悲壮、最难忘。 闽西的山苍苍,湘江的水泱泱。距离1000多公里的两个地理坐标点,因为一群头戴八角帽、身穿灰军装的闽西汉子,以松毛岭为支点,以湘江为杠杆,杀出一条血路,撬动了中国革命历史一段苦难辉煌的岁月。 1 8月里,作为一名曾经驻守闽西的老兵,我带着拜谒的心情,再次走进这片热土,走进松毛岭、走进长征出发地,内心感慨万千。 停车远望,松毛岭群山连绵,
1 六月十一作水灾,六月十二红军来; 乡民开始不知情,男女老少都躲开。 曰鸿敲锣讲明白,排除民众心头霾; 得知红军大好人,各个贫民回家来。 又杀猪来又杀羊,慰问红军自己人; 同吃同住互不犯,好像兄弟一家人。 红军标语刷满壁,打倒土豪分田地; 农会团结有力量,建立高才苏维埃。 这是一支流传在闽中大田老区苏区的民歌,湖美乡高才村的男女老少自编自唱。90年来,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在高才坂
多年前,一个映山红盛开的季节,我在闽赣交界的建宁县大山深处采风,听村里老人讲了一个传说。 那是一个关于剿匪的故事。在陡峭的山岭上,有个大山洞,里面藏着一股武装力量,用的武器比较旧,枪刀矛都有,穿戴五花八门,时不时打劫过路的富商,但从不祸害贫苦人家。十多年来,不断有武装部队来清剿,但没人打得过他们。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建宁是福建的剿匪重点区域,这股武装力量也被列为清剿对象。起初,几拨解放军剿匪
1 海天一色,苍苍茫茫。兀地一座岛屿就出现在了海上,葱郁翠绿,形状像个大葫芦。轮船破浪前进,那青的山,绿的树,蓝的天,白的云……也就慢慢向你逼近。 这就是南澳岛了。 南澳是汪洋中的一个岛,四季如春,风光旖旎,游人不绝。 但不知为什么,第一眼看见它,我就觉得它有些孤独,有些寂寞,像是被谁遗忘在海上的一个酒葫芦。 随手这么一写,就把南澳说成了一个酒葫芦,连我都惊讶:你对那个岛有多少认识呢?就
武夷山脉蜿蜒在江西、福建两省交界,江西的信江、旴江、贡水、琴江,福建的闽江和汀江皆发源于此,又各自冲积河谷、奔流入海,哺育两省子民。这条分界线的北边坐落着十来个雄关,切割着云朵、峰峦、岩石、树林和流水,因山势险峻,如今依然人烟稀少,无数树林与栖身其中的动植物自成一派世界。此刻,请把目光落在武夷山脉北段的两个小点上:北麓的江西铅山县河口镇和南麓的武夷山市洋庄乡长涧源,两者相隔100多里地,是故事发生
芝 山 红 楼 “芝山红楼”位于漳州市政府大院内。芝山红楼左前侧有个小广场,小广场上有一座纪念碑——“中国工农红军东路军攻克漳州纪念碑”。去芝山红楼必先经过一个小广场和广场上的纪念碑,仿佛进入芝山红楼前的一项庄严仪式,一个郑重其事的前奏。这一刻必须与其他时刻不同,与寻常日子不同。从繁华喧闹的市区来到这里,进入这纯净庄严之地,必须怀着静穆之心,让脚步慢下来,静默沉思片刻,让精神得到净化。 小广场
黄栀如故人,是旧时相识。小时候在山坡疯跑,会突然为一树花停下脚步。那花儿素雅清丽,素白如雪,馥郁芬芳。农历四月的山野,百花繁盛已过,一度恣肆的杜鹃,一夜之间溃败式消退,山野安静了下来,这时,栀子花给人惊喜和意外。 那时的黄栀是野生的,杂树中间偶尔见到一两株,毫不起眼。这种灌木耐瘠薄,适应山地红壤,在闽浙边界山区随处可见,低矮、瘦弱、稀疏,营养不良的样子。在这块贫瘠的红土地上,它始终顽强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