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文科的人多少都有点“祖先崇拜”的倾向—他们不仅需要经常研读自己学科领域内古代大师的作品,而且在遇到当代困境的时候,也会反复叩问,如果这些大师“穿越”过来,会对这些问题作出怎样的评价,以及能够给当代人提出哪些建议。美剧《傲骨之战》(The Good Fight)中有一集(第五季第五集)就用极为戏剧性的方式,表达了黑人调查员杰和三位先贤之间的一场“神交”—在梦境中抑或是在他大病初愈的幻觉中,杰发现自
初出国门抵檀岛 二○○三至二○○四学年,经安乐哲(Roger T. Ames)教授提名,夏威夷大学一个专门委员会投票,我获得了夏威夷大学客座教授的职位,开启了我在世界范围内不同国家和地区担任客座教授、访问学者和研究员的经历。夏威夷是我“四海为学”在国外的第一站。 这个客座教授职位的全称,叫作“安德鲁斯讲席特聘教授”(Arthur Lynn Andrews Chair Distinguished
巴洛克:建筑和音乐 在欧洲旅行,见到极为繁复、奢华、夸张的巴洛克风天主教教堂,深感震撼。然而我一时穿越,想起“巴洛克音乐”这个术语,哭笑不得。没错,巴洛克音乐也有繁复、多装饰的一面,可到底是谁把这些建筑和音乐用“巴洛克”来统一的呢?妥妥的网络谣言嘛!历史上的天主教教堂因为过度华丽,所以成了宗教改革的对象,后来反宗教改革的一边索性祭出了更华丽的“巴洛克教堂”来对抗。然而说到巴洛克音乐,其重镇比如北
郁达夫诗稿和佚简 四十余年前,与王自立先生合编十二卷本《郁达夫文集》,由香港三联书店和广州花城出版社联合出版。按惯例,每卷书前配插图,包括作者像、书影和手稿等。相片、书影还可从旧报刊上查找,手稿何处寻?不得不向达夫长子天民先生求助,得到了他的鼎力支持。日前核对,文集中使用的中篇小说《她是一个弱女子》首页、《迷羊》第二章首页、评论《歌德以后的德国文学举目》首页、《厌炎日记》首页、七绝《丁巳晚秋奉寄
今年炎夏过后的两个小长假,从图书馆借来钱谷融先生两种书信集,一是二十年前出版的《闲斋书简》,一是十一年前出版的四卷本文集中的《闲斋书简录》。对照拜读,颇受触动。其字里行间所流露出的种种情怀,总让我想起印象中钱先生和善的谈吐与优雅风度,不禁想说点什么。 研究者统计,钱谷融先生写给别人的书信,包括《闲斋书简》和《闲斋书简录》,加上后来公开发表和研究者所披露的,已知有五百余通(参见宫立《“信应是实实在
比丘尼是出家的女性,男性为比丘,女性为比丘尼。因为同是出家受具足戒,说到比丘尼,人们很容易联想到比丘,六世纪有宝唱所写《比丘尼传》,也有慧皎专门写比丘的《高僧传》,这两部书因此常被人放在一起比较。可是,要了解中古时代的比丘尼,从佛教内部考察,终究只是一种方法,尤其当我们意识到比丘尼是出家人,但也是女性时,就不能不把她们放到中古女性的群体中,去问一问她们为什么出家?出家后又有什么前途? 十九世纪挪
历史可以志传,也可以演义,文史两端有着复杂的交互关系。从前坊间所称“三国志”,通常指小说《三国演义》,而非陈寿所撰《三国志》。现存最早的明嘉靖本《三国演义》,书名即“三国志通俗演义”。孙楷第《中国通俗小说书目》著录十余种万历、天启间刊本,多称“三国志传”,或干脆作“三国志”。清初毛宗岗评点本与嘉靖本书名相同,亦称“三国志通俗演义”。毛本卷首有一篇作为导读的《读三国志法》,即由《三国演义》叙事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郑风·野有蔓草》 《诗经》学是贯通之学。首先是诗学与经学的贯通,或称之为性情与学问的贯通。这种贯通主要体现在读诗者自己身上,你是什么样的人,诗就会被你读成什么样子,诗成为一面镜子,从中见到万物与自我的形态,如此才能“反身而诚”,把自己的生命也化入这镜中,于是,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上海的城市建设如火如荼,外滩的二十几栋洋行建筑基本就位(就是我们今天看见的外滩面貌)。一九二八年,公和洋行(Palmer and Turner)设计的沙逊大厦(今和平饭店)竣工,它的装饰艺术风格,使它从周围建筑中脱颖而出。沙逊大厦和外滩的一半建筑,均为活跃于香港和上海的公和洋行设计。 同为一九二八年,在离开外滩两个街区的江西中路(旧称“上海银行街”)上,中国民族资本创办的金城银
园林与书香,似乎从来都是相为匹配的雅致氛围。尤其是在江南园林中体现得更为具体和明显,就连公共图书馆都是脱胎于古典园林,从而一步步从私藏走向公众阅读。拙政园的藏书历史可以追溯到明代,甚至更早期的寺庙藏经楼。近日适逢苏州图书馆迎来了一百一十周年纪念,该馆在拙政园藏书的一段特殊历史也呈现在读者面前。从一九五一年到一九五八年,该馆曾在这座园林里整整“藏”了七年的历史,其间多少宋椠元刻本、明版古籍富藏
一九四一年秋,杨宪益在贵阳师院任教,遇到从重庆去贵阳的卢冀野,两人时常结伴同本地的一些老文化人吃酒聊天,日子过得闲适。卢氏后来搬去重庆北碚,负责礼乐馆的事务。在北碚,礼乐馆和编译馆是兄弟单位,卢冀野与梁实秋很熟,便向梁实秋介绍了杨宪益。一九四三年秋,杨宪益就来到编译馆,在梁实秋主持的翻译委员会任编纂,杨氏夫妇的宿舍则在礼乐馆楼上,也是卢冀野替他们安排的。 在此期间,杨宪益负责将《资治通鉴》译成英
《跑去她的世界》(新星出版社2024年)是夏桑的首部长篇小说作品,主人公沈禹铭是一名业余的马拉松跑者,突如其来的变故给他的人生按下了停止键。失去了一切的他从好友李希处得到了改变命运的第二次机会。整部作品满溢着黑暗与痛苦,却在主人公的超脱与救赎中给读者传递了珍惜当下的人生态度。 科幻小说依赖于设定和衍生出的奇观,通过非日常和超现实元素的轮番冲击给读者带来感官震撼。而该作反其道而行之,通过对于现实世
一 普鲁斯特的遗著《七十五页》在作家去世近一个世纪后出版,引起读书界关注。七十五页手稿原无标题,读过的人都说是《追忆似水年华》(下文简称《追忆》)的前身。中译者杜青钢老师介绍说,二○二一年三月十八日问世的法语版“是一个特殊文本”,“全书380页,页边注释占156页,每页还有脚注”,中译本则略去了注释和前言后记。 普鲁斯特三大遗稿的出版据说都和一个名叫法卢瓦的人有关。此人编辑出版了《让·桑特伊》
一 二○○六年秋,我在德国一所大学图书馆偶遇一部名叫《故乡》的德语作家诗文集, 一片《移动的风景》闯进我的视野: 你本可以离开 却像一棵树: 扎根于大地, 仿佛我们静止,只有风景移动。 你必须屏住呼吸, 直到风渐渐停息, 直至陌生的空气将我们包围, 直至光与影, 蓝与绿的游戏, 重现旧日情景, 恰似回到家中, 无论身在何处, 我们坐下,彼此依偎, 就像倚靠着
因为肉,我吃了太多肉。我吃过的动物的生命都留在那里了。血和肉,那些被屠宰的尸体散落在每个角落,虽然这些肉体残渣已被排泄,但它们的生命仍固执地黏附在我的内脏里。 —韩江《素食者》(作者译,依据该书2007年英译本The Vegetarian, Translated by Deborah Smith, Hogarth, London,2007;下同) 吃肉,还是不吃肉,这是个问题。在新晋诺贝尔奖获
一 拙文《受辱的妻子》(收入拙著《中西草》,上海文化出版社2023年)曾指出,芥川龙之介《竹林中》(1922)的主题,不是多重叙事下的凶手疑云,而是受辱的妻子要丈夫去死,于是丈夫不得不死(被杀或自杀)。也就是说,《竹林中》将夫妻关系置于极限状态,表现妻子受辱后心理发生突变,想要丈夫去死以洗刷耻辱。拙文的最后一句是:“然而这又是多么触目惊心的真相啊,也许会让普天下的丈夫都惴惴不安的。” 当我在课
随着知识的积累和技术的创新,工厂企业可以用更廉价的成本生产出一模一样甚至质量更好的产品,以历史的宏观尺度观察人类的技术进步是线性的和确定的,但是放在微观环境和较短的时间尺度内,新知识技术的发明和应用扩展过程却充满了意外和不确定性,所以仅仅掌握了简单数学工具的经济学家显然并不擅长研究技术,后果很严重。 亚当·斯密观察到资本主义劳动所带来的丰裕,以及生产效率的提升,但他将其归结为“劳动分工”,也就是
图像具有文字无法替代的重要功用与价值;与文字记录相比,图像阅读会带来完全不同的研究维度。比如法国大革命研究领域内,近年于传统史学视角之外,发现整理了十八世纪以来丰富的版画、水彩、油画等图像资料,成就了新一代学者研究中的“图像中的大革命”(汤晓燕《图像中的法国大革命》)。其中,图像中大革命时期的“微笑”及其背后的历史,被学者敏锐地捕捉到了。在前近代的欧洲,似乎不太见到画师描绘露齿微笑的场景;直到十八
波希米亚的卡夫卡 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中说自己在小说里从来不用“捷克斯洛伐克”一词,因为“这个复合词太年轻(诞生于1918年),既无时间根基,亦无美感”。昆德拉爱用“古老的波希米亚”一词,认为“从诗性角度来看,这是唯一可用的名称”。一九九三年“天鹅绒分离”后昆德拉的故国就叫捷克,利利落落的,不像那个复合词那样惹他诟病,但在他眼中大约仍不及波希米亚有美感。 在波希米亚度长假。疫情过后的布拉格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