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行行站在院子里,往桌上的杯子里放茶叶的时候,数得很仔细,她往每个杯子里放的茶叶数量是相等的。她又去厨房,问三花要了几个盘子,把糕点分装在盘子里。三花很胖,屁股和胸部上的肉特别多,每做一个动作,身上的肉都会跟着颤动。三花就是有种干活干脆利落的劲头,龙行行她妈很喜欢三花,说三花是能干的女人。 龙行行进去的时候,三花和蔡小明正在厨房里用筛子把米粉筛进盆里。她们在准备做米糕。人死的时候,送前来吊唁的人
怪异的嫩芽是在一个大雨哗啦的早上探出头来的。 那段时间我很沉迷减肥,任何食物下口之前都要查一查它的热量,久而久之失去了对吃饭的热情,掉头发和闭经手牵着手来探望我。我不得不调整策略,遵照医嘱,执行老年人作息,晚上十点入睡,早上六点起慢跑五公里。晨跑好像让我的耳朵异常敏锐,我能听见鞋底跃过时,地面上落叶不愉快的哎呀声,小蚂蚁仓促停下后足拼命抓紧地面凹凸的摩擦声,狗尾巴草在伸懒腰,构树的红果实抱着树梢
一 我先介绍一条河。这条河叫径水河。它沿着太行山东麓,一路向北,掉头再向东北方向,昂首挺胸流经河南、河北、天津,然后注入渤海。 位于径水河北岸的魏镇,可谓中原名镇。听我娘说,当年的径水河风光无限,南来北往的商船,满载着食盐、大米、绸缎在河面上穿梭。甚至从国外进口的洋玩意,像洋戏匣子、钟表、缝纫机、洋车儿等都从商船上搬下来,进了魏镇。天南地北的商品把魏镇的铺面摆得满满当当。来这里做生意的外地人,
一 “我生病了,需要休息。” 这是我发给领导的信息。我确实生病了,具体症状是疲倦不堪,坐地铁的时候还会听见牛叫,那声音中间偶尔还夹杂着几句家乡俚语,我常在拥挤的人群中茫然抬头,眼前除了人还是人,我掉进了庸俗浑浊的海洋。 母亲曾站在阳台给水仙花浇水,她常自言自语:“水满则溢,所以啊不能装太多水的”,一会又说:“什么东西都不能装太满。” 我知道,那是说给我听的。我也想把自己的心清空,可是它就像
茶馆 L女士在茶馆喝茶,她的心里相继有人落座 有人坐在西头,应和着窗外瑟瑟秋风 有人坐北朝南,唯我独尊,从不怜惜 有人望东边,横跨大洋,再不回来 有人正从南座起身,这一场暧昧结束了 内敛,自持,什么都没给 L女士喝完了这杯茶,茶终人散 楼梯口 那个通往二楼幽暗的入口,也是出口 仿佛有一个人在那里等待着我 永远地等着,不出声,没有任何色彩 我一步步拾级而上,光在我的身后 这
邻居 比邻而居,在水一方 石菖蒲开花梭鱼草抽穗 比邻而居。一个楼里。一个单元 也许在电梯里曾经多次碰面 直至从外面一次闲聊中 知道他的存在。他已经死去数月 小区亭子边,一汪清水闪烁 石菖蒲开花梭鱼草抽穗 夜归 夜色中,后面的欢声 惹我停步回望 一辆摇下玻璃的黑色轿车驶过街区 一些伸向夜空的手,一些欢呼,一些尖叫 这是我参加乡村葬礼回城的第二夜 死亡的形象还没在眼前完全
雪的陈述 有多少我们向那根拉山口抛出的隆达 在雪的陈述中,否定了一切虚构的辽阔 我们接受着洁白和平静的布施 但雪,并非是我们新婚最好的隐喻 来自和硕特汗帝国的真理 此刻,是那远古的脑袋之上,一双双暗渡陈仓的翅膀 在它们的幽暗,迷惑,挥舞中 雪,均出自于仓央嘉措忧郁的青春期 正恰好布满,我们具象的岩石,忠诚的草甸 远处的纳木措,那慈悲的宝石蓝 收纳着一切事物的阴影 而我们在阴
钥匙 豆蔻及笄之年,在日记本里写秘密 自己是自己的一片钥匙 这些铜质的钥匙放在日子里 给予我快乐 也带来或轻或重的负荷 在形形色色的门与门之间 一些星子,一些思想 来回穿梭在人世间横竖撇捺的光阴里 有时,它只是生命里一个小小的符号 一个信念,隐于身体里某个莫须有的锁孔 有时,倾其一生,在寻找 此刻,我只想渡过眼前的河流 去对面的东山 在菩萨面前站一会儿 虚构 找到了
连翘 它刺穿远景的枝仍带着血的黄色, 然后长出细小而失落的花, 以大理石质地的瓣为色相, 在路边以无名之驱闪着光。 它本身便包含千种人格的隐喻, 因为它的一部分参差地向天顶指去, 像是决意破了自己无能的肉身, 另一部分杂乱而怯懦地伸向地面, 仿佛路人不曾停留的目光, 让它无法忍受自己遭受冷眼的美丽。 无人看它,只当它是苦药, 在如此苍茫无垠的大地, 却终要被如此渺小地摘下
天堂山雨中 天堂山的九月,下起暴雨 雨水流落林子,山间小溪浑浊 峡谷迸发无形的力量 一条通往山顶的路,松鼠清路 狐狸让行,攀崖人悬在半山 雨沙沙的打在脸上 他的脸写满秋山的沧桑 踩着岩壁的台阶 身体像旋转的落叶,摇晃中 靠着一块岩壁,他尝试点了一根烟 雨隔着空间,云雾掠水,松石敲锤 我透过薄雾的缝隙,看到有水珠 从他的背包滴落,暮色将至 我们没有出声也没有打招呼 我只
吃官司的扎巴 我见过扎巴,这是之后的事 我要说的是之前 他坐过牢。公文上说:得坐十年之久 可提前三年,他就被放回来了 他是庄上人选出来看守护林的 只要上山,他都给林里的山神煨桑、点灯 庄上人都说:扎巴是山神的弟子 替山神看管着村里人的林 一天,邻庄人背着板斧来护林偷木材 扎巴一急之下,顺手丢了块石头,打死了人 应死者家属的条件,村上人凑足了堵嘴的钱 可纸还是没有包住火,扎巴
夜读《乌衣巷》 乌衣巷口的夕阳,在仙峰山上挂着 朱雀桥边的野花,在仙峰山下开着 几只飞来飞去的燕子 叽叽喳喳地唱着 ——它们是今年三月,刚住到 我家檐前的燕子 反复问过了:王谢堂前的,它们一个 都不认得 春分即景 在仙峰山,我对那朵白云说 再矮些吧,做我的眉毛还是胡须 要不,请挪挪位置,把你的秋千给我荡一下 有人笑我嘴巧,比如那年在响水洞 就对河里的某条鱼说 忍忍吧,
环城公路上几个打开身体 把心跳交给大地的人;几个匍匐在地 顶着石头,去往他乡的人;几个 穿着透明袈裟,使劲燃烧肝胆的人。 像水中飘摇的小船。为寻找 属于自己的一把钥匙,他们 拉满弦的身体,背着青天和落日。 为了见到神,他们以跳水的姿势 消失在途中。他们纸片一样轻。 我看见,神在他们头顶上飘来飘去 有时,神抱紧他们,动作那么缓慢 生怕每一次拥抱,会攥疼 凡胎肉身。 妻子
公墓里的花 她们的悲伤不亚于向日葵 胜过彼岸花 她们生来就长在悲伤里 每次以最美的姿态 迎接每一个即将被埋葬的人 让逝者安息 而她们的悲伤 只允许藏在美丽之下 读书的日子 伏桌,紧挨着窗 阳光温柔,风亦温柔 白云挂在蓝天,小鸟挂在电线 它是我的咫尺,也是我的远方 那些日子,不解暴雨的狂怒 炊烟里,苍狗,月色中,花瘦 只有一些温柔,长在心头… 像野草一样 当风落在
去年的月桂,我又看见它们 开花了 岸边的菖蒲 我又看见它们已经开始枯萎了 只有木槿花还在不紧不慢地开着 只有江面依旧空旷 此刻,我如果把自己想象成水中舟 画中人,想象成经卷上的一粒文字 就会有一只蓝色的蝴蝶 从我眼前飞过 它好像在梦里 飞着,它会像流水一样告诉我 时间的答案 不在画中,也不在画外 在姚江边 一只白鹭 正展开翅膀擦着江面的波纹 它的后面 一群白鹭正
秋风漫卷上来,黄叶就潮水般退落下去 不再探究树枝的指向,以及隐入年轮的蝉鸣 几声稀疏的鸟语,直指人心 葡萄已化为晶莹的露水,和一声叹息 藤上,唯余泪痕斑驳 风的指引下,叶溪在地头,街角 蛇一般游动,一直游入梦中 而枝头那些飞落的蝴蝶 都被施了魔法,将一一投入溪水 翻滚,撞击,发出骨折的声音 再蜷曲,腐烂……碾作红尘 夕阳里,狗尾草颤动秋天的心事 站在山庄里,随枫叶一起,抚摸
她们一定懂得 大自然的隐语与季节的召唤 一直抱紧的心扉 被四月的风打开 满怀的心事藏不住了 她们交出丰满 交出色彩,交出隐忍了几个季节 的相思 木格窗下写诗的女子 静静地抹去所有疼痛的词根 任由这些花 盗走她一个下午的光阴 将自己隐身其中 接住绿意饱满的鸟鸣 接住水淋淋的阳光 将一颗被困俗世的初心,还给草木 木香 关不住了 像一个可爱的小妖精 从四月的枝头横斜
一直往山上爬 爬的过程就是坠落的过程 跪在你的面前 仿佛跌到了无边的深渊 无边,如同身旁的青草 爬满你的院落 它们不可能笔直挺拔 长成治料的杉树 一如你对我的训斥 无边,如同燃烧的烟雾 飘散在闷热的空气里 它们到不了天国 就像你曾经的信仰一样 空 此时的山确实很空 天也是看不到尽头的空 除了那些飘忽不定的云 只剩下蝉鸣 他们随风聒噪 好像那些我和你不合时宜的争
绿悠悠的海桐叶行走在光影的斑驳之间。 太阳光透过树的缝隙撒在青绿色的草面。 随风晃动的倒影, 明与暗之间, 正如波光粼粼的水面。 我们倒立行走在水面之下。 幻想着接近于水底的天空。 夏日 蝉声连绵, 我穿梭在尚未染黄的银杏树荫里, 脚下踏过的是婆娑的画卷, 头顶叶间露出若隐若现的刺目阳光。 好想就这么一直停留, 做一只熟睡的小鸟, 让梦的薄纱抵挡住阳光的最后一点耀眼,
2020年深秋凌晨 高黎贡 知了的大地马的天堂 你听 唧唧唧唧 早起的知了一遍又一遍 响在地上 你看 一颗又一颗 马的眼睛眨巴着眨巴着 闪在星空 你叫㱔汉平 “㱔”卡住你 买不了电影票 我把你送进电影院 你说你叫㱔汉平 你微笑时 你的脸美啊 一轮十三的月亮 你回头时 你的眼亮啊 一对秋夜的星辰 来不及告诉你 石匠㱔汉平 需要你甜美的笑容 糖尿病㱔汉
常常在梦中回到一处所在:裸露的荒山,草木稀疏,有不高不矮的土墙围住山脚下一大块空旷地,空旷地上有操场、鱼池和停车场,还有罕见的桉树,支撑起可怜巴巴的几方绿荫,绿荫下是我自己。 这就是大荒田,我从军十载的军营。 关于大荒田我已写过许多,我写过操场与鱼池的互相转换的背景,写过紧急集合时自己把裤子穿反的狼狈;我记得还写过军营周围的村庄,一些由明代戍卒的后人们组成的屯垦遗迹,分别冠以“哨”、“所”、“
这儿只有在节假时分才能拥有虚伪短暂的繁华。小轿车,穿着体面的年轻人,追着鸡呀狗的城里孩子。最热闹处在村口池塘的码头,那儿蹲满了剑拔弩张的老家伙们,一个个看似在收拾刚刚宰杀的老母鸡,实则心思都在抢话大战上。好不容易抢得一个话头,字字句句都裹着杀机。这一个说,家中女儿嫁了个正宗城里人,亲家都有退休金,五十来岁就不用干活了,吃穿不愁,看病也不要钱。那一个说,儿子在城里买了好几百万的学区房,那学校厉害得哟
“琴遇知音始可调,卓非善听亦徒劳。早知应聘终罹祸,罪死何如节死高。” 哎,若能预先知道,接受董卓的聘请终归遭受灾祸,获罪而死倒不如守节义而死来得高尚。这是南宋学者徐钧对你罹祸的痛惜和感叹。 一、悲音 你一生经历汉顺帝、汉桓帝、汉灵帝和汉献帝四个时期,你因为担任过中郎将的官职,人们又称呼你为蔡中郎。 蔡中郎,你年少就博学多才,你爱好辞章、术数、天文,精通音律。你才华横溢,不愧为兖州、陈留间人
我不愿意回想起这段关系,也许是因为直到今天,我还是对她感到愧疚。 琪瑾,她本名并没有“瑾”这个字,但据她所说,这是她的曾用名。“瑾”这个字的意思是美玉。但她的外表和这个字并不搭边,她绝不是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更像是一块寒石。她一米五几的个子,有点微胖,在人群中很不打眼。一大一小的眼睛,塌而大的鼻子,甚至给人一种怪异之感。这并不是我有意贬低,是就客观来说,她的确有些其貌不扬。 外貌仿佛是人的第一
一、从世界和人生的尽头开始 阿根廷小说大师比奥伊·卡萨雷斯的代表作《莫雷尔的发明》是这样开头的: 今天,这个岛上出现了奇迹:夏季提前到了。我把床搬到游泳池旁边,便跳入池中,在水里泡到很晚。根本无法睡觉。离开水池两三分钟,身上的水便变成了汗;周围一片寂静,静得令人害怕,只有水能保护我,消除我对这种寂静的恐惧。清晨,一架留声机把我从睡梦中吵醒。我已不能回到博物馆去寻找东西。我攀悬崖、下陡壁,逃藏于
一 我径直穿过接待室,没有停。韦斯特小姐说:“他正在开会,”但我没有停下脚步。我也没有敲门。他们正在谈话,他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桌子对面的我。 “你想解雇我需要提前多长时间通知?” “解雇你?”他说。 “我不干了,”我说。“提前一天通知够了吧?” 他看着我,瞪着青蛙似的眼睛。“我们的飞机对于你表演还不够好吗?”他说。他的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拿着一支雪茄。他手上戴着尾灯般大小的红宝石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