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四年,我们分版块对云南诗歌进行了认真梳理,搭乘云南诗歌之旅的诗意快车,一路驰骋于西南高原。正如命名所示,在事无巨细的诗歌梳理过程中,虽有繁琐和艰辛,但更多是直指人心的诗意召唤和撞击。诗歌在云南大地上四处开花,肆意滋长,是它又一种物性之外的多样丰富,扎根于高原上的文字工作者,除了白云和阳光,我们也优先享有着蓬勃的诗意。 目之所及,滋养着我们心魂的,有时是一阵迷雾,有时是一滴秋晨露珠,有时是空落
1020 一块白云 手帕那么大 在一无所有的天上漂着 没有其它白云证明它 是一块白云 没有其它手 证明它是一块手帕 跟着时间漫游 随风而荡 戴着光芒 投影在万物之間 做出白云的姿态 手帕的形状 然后它不見了 1021 又要来了 秋天 灰色的云在天空涌起 推动着下面的石头山岗 又要开始忧郁 悲伤 那么多信还没回复 那么多时间等着含义 谁此刻已经改变 谁就会沉思默想
屋顶上的花园 我每天在屋顶上的花园中散步 我需要独处的空间,在比我身体 更高的地方,看风云再起 我喜欢变幻无穷,就像穿裙子的颜色 每天在长或短的裙子下面的尘埃 我喜欢独处时抚摸到泥巴和青菜叶 我喜欢在观察自己的身体时 看见了很多人运动中的公园深处 水鸭浮过的城池中有许多绿色 的浮萍 我每天在屋顶上的花园中坐下来 石凳上有我的笔记本和钢笔 我以身体的名义享受着空气中的忧郁
创造与拯救 “世界是空的,虽然作品堆积如山。” 攀至山顶的人看到世界的空旷。 空旷让人迷失,让攀登的人 变成绝望的人,写下最后的遗嘱: “必须创造出一种拯救, 来拯救我们的创造。” 现象 我望向窗外。 那里有一棵树、几个儿童和一些灰色建筑。 如果我戴上眼镜,树上会有鸟儿, 儿童会有清晰的面容 和姓名,建筑会呈现新鲜的红褐色。 更远处的天空,会在楼顶上方 铺展更深、更安静
月亮升起来了 天渐渐褪色,在一张旧照片里 你走在我前面,我努力辨别你的足音 后来你放慢了脚步,并转过身来 我们呵护着一个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话题 像呵护容易熄灭的火苗 我们谈着虫鸣,谈着篝火 谈着故乡水果的甜 其实这些都不是我们想谈的 但我们的交谈使月亮升了起来 跟雷平阳喝昔归茶 乘客被吸入机舱 飞机被吸入蓝天 天空被吸入冒傻气的爱情 爱情被吸入疯疯癫癫的诗篇 黄昏色的茶
物的闪烁与集合 死去的人带着一脑袋雾气 和玻璃般的聪明,混进来 将我们的厄运分为许多派别。 朝南或朝北的房间里,光斑 悄悄搬运着武器,它们会在 人们清醒时突然拍响巴掌。 梦插入死者头骨,礼貌地 打开屏幕。如果深渊 是下一个起点,它 该有处斜面,供人趴着。 天空的鳞片、雪和疑点 玻璃瓶用圆圆的肚子放平蓝色震动:那是禽类 留下的气流。我们靠鱼刺的冲力 固定瓶塞,它的尖端下探
鸟儿在某处叫 1 如果不是这些鸟儿在某处叫 我不会留意到破晓时分 从一只到更多只,从惊奇到欢乐。 最早是麻雀,喉中的风车婉转 然后开始混入布谷、喜鹊和斑鸠的声音 再到更多电动车、汽车鸣笛 好像盖住了些什么,伪造了些什么。 不确定只保持了一小会儿 就被更大的意志和规模冲散了 像一些杂乱晦涩的灰尘,时聚时散 既不能抗拒被搅动,也无法刻意高明。 驱动我们的似乎不是来自我们体内的
1 如果一定要我说出过去,一段美妙的回忆 我只能出卖珠市街,或者建设巷 或者小黑江,或者泗南江 那是别无选择的选择。回忆至少让我 心生欢喜,像一个新生婴孩 2 日子是重叠的,过往人都知晓 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大水有时从天上走过 明眼人都能看见 风吹草低见牛羊 除我外。我是天上派下来的使者 3 一条街道全是斜坡,那是珠市街 夕阳西下,斜坡把人抖得厉害 一天的日子过得
无影之灯 低处街沿的空阔 刚刚可以摊开 一点寂寥 风 散去 对面五层楼的繁华 霓虹交织的幻色 沉着地、无休止地 切割着人体 医生说 他擅长在午夜十二点的无影灯下 拼凑碎骨头 和护士 用方言自说自话 医生说 若若 当你才这么长一点 我就抱着你 医生说 你的腰 还疼么 她 那么散漫 那么敏感 目光扫过 混沌中的影子和声音 看见无语之境的瞎子和哑巴们 面目不清 挣
推刨 学会使用推刨 是我成为一位好木匠的开始 我用尽了吃奶的力气 只是为了刨平心中的怒气 推出的刨花儿淹没了木料 刨花半卷,这一个个小逗号 变成了最好的引火燃料 我一层一层地刨一圈一圈地刨 在脸上刨出皱纹 在心上刨平伤痕 我刨下了自己的线条和棱角 把自己刨成外圆内方 顺应环境的平整模样 我刨下了想入非非 也刨下了在人世做梦的勇气 我既是木头,又是推刨 还是我自己刨
大悲咒 我运气不好,小伙伴们饿了 去大田口生产队偷洋芋 打算烧吃,望风的我 咽着口水发呆,直到守山老汉 把砍刀架到我脖子上 才听见脱了身的普石头 在斜对面的山坡上,幸灾乐祸 哈哈哈嘶吼我父亲的绰号 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 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我运气不好,新兵训练期间 直接奔赴战场,二十八天下来 牺牲的战友为父母留下抚恤金 受伤的战友转业成为公
1 在无人区建立自己的标记 小镇的某个角落就属于你 这里没有篝火,也不需要祭坛 日常于我们就是一剂良药 可以杀死罹患长寿的疾病。 小镇从不下雪,雪是干净的 雨是干净的,没有抹去 指纹的麻将桌也是干净的 在小镇的范围内万物明净。 多数作家竭力虚构的小镇 就生长在这里,一百年,两百年 但直觉告诉我不会出现三百年。 我试图消解小镇曾经的历史 强行植入我写一句诗的新历史 这无
1 美好的影子在致幻,安于惯性 以幻启幻,或许需要点别的什么 囚徒们才能猛然转头,锁链铿然脱颈 穿过洞穴绝壁的火塘,祝福你 再次瞥见了天光——为这大事因缘 从昆到嵩,风雷百里 铜笛道人从真子,从他的铁律中呼啸而至 以其腋下的“入弦风”,波动成一尊古琴的佛 2 转轴,拨弦 他笑说有情的两三声,足矣 足矣关于他古琴的接引 他安定拨弦,一声清一声浊 说他从此入幻;一声仄 一
藏宝图 经书上说,长生不老的水 把自己埋进了黄沙 骆驼奉旨而来,打探水的踪影 驼峰一座座升起,又一座座倒下 祖先的灵魂追着水跑 努力回忆水的声音 每一个水的踪迹,标记成一棵骆驼刺 捕捉六月的阳光,挂在枝头 刚刚能站稳的小骆驼 抓着夕阳的衣角不放 越来越瘦的影子,排起长长的队 走向唐朝的一首律诗。在诗句转身之处 水淙淙作响 圆形的树 屋门口的那棵老树容易走神 魂容易飘
1 肉体的自我叙述从早晨开始, 以沉默甚至寂静的方式,契合晨起的空,与慌, 在脚步杂沓的大厅,收束自己,像到了某个邻国的地铁站。 ——有一瞬,我曾隐秘地听到它受到安慰的叹息声, 从一件绒外套里面溢出来。——是又一个幽灵。 是这样,幽灵。昨夜被安置于病房的折叠床上辗转, 随时待命做着立即蹦起出发的姿势,服务于另一具肉体, ——肉体与肉体,息息相关到遗忘彼此,遗忘自己。 现在,走出病
收费站 经过一段高速公路的收费站,比经过 更多的减速带还要迅速, 它孤立地在村庄之间收集各地的梦, 并不指向它和梦自己, 只是短暂的照亮它们正在形成的身躯。 这些身躯有的也处在它的周围, 类似一个已经完成了的坟墓 把过去的经验铸成当下,作为一个纪念。 它们既不用让精神分割在远地耗散, 也不需要让身体溶进共同的团圆里。 这团圆,也就是说, 把处在分裂人格的世界线放进缠绕中。
水蜜桃真理 有人在房间内交媾虚无 有人在大地上采摘果实 一场急雨把容器洗净 一些光芒把云层射穿 露水和汁液浸湿红土 耷拉的树叶后面 累累垂着饱满的欲望 迫不及待地响起坠落的声音 已经滚到地上的 把身体交给鸟和虫子 皮下黄色的血肉袒露着 凝结成甜蜜的真理 工厂生活区即景 那条回家的路已经走了多年 路边的青松已经成塔 高高的戳向蓝天 拐角处的桉树垂着腰 守在道路的尽
黄菊 大地的野花 我课堂上的女孩 泥土的滋养,说话 带着露水的味道 还有,夜色的体温 书房里插满了 拇指大的风筝 …… 最大的遗憾是 父母常在落日时分的海边 彼此把对方的影子 打倒。甚至是 活埋 她告诉我,她故乡泥土的深处 埋着大片大片红色的铜 大地的心脏 火焰往暗处燃烧 而她把一双 穿牛仔裤的腿 踏进稻花的胸膛 仿佛大地长出的根一样 读马金莲小说《长河
生活在红土地上 雨季过后,草枯秋长 经过雨水渗入的红土地 坚硬重实,父亲在此立命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露白霜结,父亲依旧坚持 耕作,在挨着太阳的山头 偶尔停下,拄着锄头,看 天边的流云,聚拢又散去 他像是一直在盼望着什么…… 等到秋风最后一次翻动地头的 枯枝,他也跟着从容地翻起 深厚的土块,应手捣碎,铲向 一边的落叶,从清晨到黄昏 有时,他喘着粗气,从脸颊 滑落的古铜
脚印 在青草上行走的时候, 我的鞋子留下浅色的脚印, 经过一些形如面包的树木 一群孩子正在玩耍 一个告诉我如何在三角梅花园里躺下, 另一个告诉我如何在夏天的夜晚捕捉蟋蟀。 一个告诉我如何去田野里采花, 另一个告诉我如何在清晨的山上挖到野生菌。 但是,当明天来到 并真的一起采花时, 一定会感到幸福, 把这种的欢乐 放在微小的事物里, 这整个世界像一个巨大未知的盒子 发出无
边走边唱 在日落之前出发 我们怀抱着追逐光明的梦想 义无反顾地闯入黑夜中 在温柔的月光下 想起曾经温暖的回忆 一首歌的旋律 总会在恰当的时候响起 歌声悠远,湖水静谧 那时我们都还年少 夜越走越深 拥挤的人群消散 孤独的年轮在黑夜中疯长 青春的列车还没来得及停靠 就匆匆开往下一站 只剩下我一个人 在平行的轨道间 边走边唱 灯光照在窄墙上 在红绿灯的规划下 城市
石蘑菇 在四川绵阳药王谷 我正盯着人造石雕 最像蘑菇的那两块看 雷声滚滚 小时候的经验提醒 雷声滚滚就意味着 云南的山间 坍塌的乡间人的坟墓边 松树丛中 第二天 蘑菇们 就会雕塑般破土而出 纷纷醒来 醒成树木阳光 雨水和牛羊 看到猛兽我就想吃了它 儿童节的舞台上 孩子们装扮成 蚂蚁青蛙毛毛虫 以及啄木鸟 表演的动作煞是可爱 有点遗憾的是 没有扮成老虎
鸟爱宣誓 这棵树这枝花 是我守护 守护是我 胖鸟炫了炫羽 他向着林间宣了又宣 略懂鸟语的男孩 拍了拍跳咚咚的心 牵女朋友的手紧了又紧 爱的呼应 四十年前 暖春里 红红艳艳的一朵花 轻一声重一句地唤我 浪漫 好诗意 我忍不住高腔 嗨嗨地几应几和 “咋个了 咋个了” 糟糠之妻 两眼眯瞪 有点儿惊惊嗦嗦 菊豆的幸福 秋意阑珊 菊们仍然 漫山遍野地高昂笑脸 豆荚乐
采茶 那天他从充满野性的森林走出, 身披绿色的蓑衣, 笋叶帽半斜。 那个时代如此的虚静, 时间仿佛很古老, 仿佛那是唐宋的某一天。 他翻过无数个山冈, 暴雨从山的那边追上他。 背篓里嫩绿的茶叶正在发汗。 这条下山的路,明天, 或者后天, 他还要走上来。 一生中来来回回无数次。 人生虽无常变化, 但这条上山下山的路, 是他一生唯有的永恒。 河边 他对着空气说话,
1 我们扒开粘稠的谎言 看里面的星星,治愈的疾病 在满街跑,是惊讶于幸福 还是陌生的吉祥 狗,在另一个地方狂叫 2 战争遗忘下伤口 直立成某些记忆的天气,某些贫困 使透明的腰,往下走 我们因而寻找 另一种沉默,或者含糊 3 廉价的事情里,下着廉价的雨 愚蠢的语言逼近商标 是哪道人类的关节 落入毗邻的坟墓 城市在这边与那边,合唱 4 同一种主题,刻下赤裸的形象
结婚记 干冰吐出水汽 舞台边,藤蔓 青涩吐芽 儿子已经练习了几次从容 穿过人群,步步坚定 喧哗漫天飘洒 两簇轻盈的笑脸 被她包裹折叠 进行必要的存放 新人交换圆环 圈定一场浩大的幸福 她笑,凝固嘴角的弧度 始终抬着湾雨云 身体紧绷 像儿子出生时那样 婚礼一结束 儿子就回美国 那个他成人后的家 喜悦终要被剖腹 她在盛大的欢聚中 感到痛,无望地 等待离别生出
春天的罗平 在我穿过冬天走向老家的路上 在我回想童年的瞬间 你的花再次开放 在我看到母亲的时刻 在天国的大风送来父亲的问询 你的花再次开放 在春联贴上老家的大门 喜庆盖住一年的忧伤 爆竹点燃了自己的引线 你的花再次开放 在阳光漂白了早晨和傍晚 万物一齐跨过天空的门槛 这安安静静的人间 我用梦也难报答 你的花再次开放 一个村庄 我们想去的那个村庄,每逢春节 总是居
味美之滇 这样夹起一块木瓜,夹到你的碗里 同秒针一起咀嚼食物的你,咽下 米饭和鱼肉,当我讲起有关木偶的童话 暗红的果肉已经被你的皓齿咬到 你向我靠近,让我当心鼻子变长 狭窄餐厅内,爱情是一张印着 味美之滇的海报变为现实 分隔两端的爱意终究如水汽易散 银杏金黄,我们松开彼此后 眼镜后的水杯被云彩注满 它再次印出你瓷器般的脸 想象中,你再次夹起木瓜,当木瓜蘸上 从你睫毛析出的
金陵园 他们说金陵园的墓地 离城市不远 卖的也便宜 在预知死亡前 姑爹就已经挑好了一块小小的穴位 山下有水 四面环树 等到他的骨灰盒葬到这里 太阳能发动的喇叭播放起经文 洪亮的声音盘旋在寂寞的陵园上空 像他军人的一生 喊着口令 从青春到白发 保持着过于平稳的节奏 超度的大师熟练的敲着木鱼 命令众人绕寺环行并且念阿弥陀佛 人们结成队 喃喃自语 他说灵魂就是在此刻离开的
抚流水 到了桥顶,以为桥在抚流水 琴,与历史是存在的,到桥头 我是人们多年称为,厨子的人 怀着空乏其身的,胖子 曾一度认为,桥能一分为二 乘在舟上,人不行走 舟行走 南支槽 出来,真就不愿再回去 北上的南支槽,显时盔甲华丽的 骑兵,弃甲逃匿时如寒流,要么 没完没了的雨,荒凉构成的街道 自从接受麻醉式的,都市外科手术 即便孤寂,那么明晃晃 是磨得锋利,割裂不开话语间的寨
天地之问 一棵生长的树 根部需要多少泥土和石头 才能保持向上 一截枯瘦的树桩 头顶需要多少风雨和阳光 才能回归泥土 句点 要我超多少负荷的温柔 才能等价你燃烧不尽的激情 一场爱情故事里 我是一只飞娥,来不及犹豫 就奔赴你熊熊的火焰 你醉心的美 是谁致命的刀 我最后的一呼一吸 是哪行自以为诗的句点 任苇仙在飞机场看鸟 爸爸,那叔叔 为什么要放鞭炮 吓到可爱的小
鸭子 我们的湖水, 像森林下的天空。 鸭子,鸭子, 我送你到这里。 路过蒲苇、睡莲、唐菖蒲, 快快游到岛上去。 泥巴吐露她的香气, 夕阳筑成你的巢; 柳树在唱歌, 哄着草籽的梦。 游吧,游吧, 就要暖和了。 春天的鳞片, 挠着你碧绿的翅膀。 水 你是你的肉, 还是你的皮肤? 夹在石缝中间,都会痛的。 你喊了声妈妈, 雨点落下来。 童年的晚上 不数星星的夜
彝人的酒杯 我是一个彝人 血液里镌刻着苍鹰图腾 山里的古城,黑如我千百年 不曾压断的脊背 远山锯齿如镰 收割天际落日之黄昏 大地寂静如风,有牛角悲鸣 回音从云端梯田蹒跚摇曳 等候东部寻梦之归人 归去不再归来,酒杯结满青苔 于是村口岔路几个老者 默送秋雁南飞之航程 翻过那座远山,便不再是故乡 可谁有勇气回头顾盼 背影匆匆 唯有从前慢 故乡沉默不语 我的故乡沉默不语
雨秋 时间在路的拐弯处转了个身子 天空就渐黄起来,飞鹰落寞 日子终于甩掉一些阳光 小鸟飞回故乡去了,树下虫鸣隐去 小花草背上行囊向南方出发 白香果瘦弱地挂在高高的围栏上 吮吸一年最后的奶汁 月季和芭蕉努力为秋日歌赞 雨,选择白天和黑夜掉落 无尽的掉落,生活遇到湿漉漉的雨秋 疫情的波浪把人们冲上一座座孤岛 蔚蓝色的口罩遮住上帝赋予的美丽 南方的秋日真漫长 明天似乎很远。雨
游园 美好的事情总令我想起你 如果这是游园的时刻 那么,浮动的马戏,摇晃的喝彩 都属于我们。用爱的奖券 兑换余生的飞行器 而简短的誓约 打磨着流萤执炬的决心 杨梅季快要结束了,荔枝也是 它们已经放肆地甜过了 那些遗憾也在认真的遗憾着 各自散步的傍晚,我们 继续爱着明天的繁花戏法 晚安,自有好梦为你筑巢 鹭鸶酒杯 说起你的小狗,它雪白、快乐 执意与你建立了最亲切的连接
二层芯片 年老的理发师,给顾客剪完头发 就坐在木架旁画画,他喜欢舔一下 自己制作的云。将它们贴满墙壁 二楼独间,他租给一个男人 刚好,他又抱着他的机器女友 路过老者的楼顶。她会许多舞蹈 并在各个角落留下清澈的香水味 用毛巾可以长久保存,她的芯片上 夜晚过于劳累,会落出水 老者知道,雷电已经不会通往他的房屋 遗憾的消息,不会令他痴迷 楼上的男子继续在房间堆泡沫 给自己搭建舞
雨中来信 不经意间走到了绿色尽头 预警说“未来六小时, 将出现雷电活动。” 我还是宽阔地往前走 甚至在暴雨如注里读首诗 给你一支,我没来得及看清的荷花 此刻是静止的 我正在石亭,听着丛林的寂静 在那里,说一句情话:能慈悲的 给每个人听 春日 雨落在地面 恣意沾湿动植物的身体 我把这个过程叫做侍花 在纸窗旁写小楷 静默地呼吸山川之眷 这天地清冽、明澈如一树新叶 生
南迫之想 条索片片悠长,蜿蜒成山脉之状 我们在岩石边坐下,泉水曲身走来 把盖碗举到眉前,就会看见山脉舒展 岩石边缓缓铺开风霜与无尽长夏 这是旷野的文章,我读到了你偏爱的起伏 这是无言的茶叙,只须用甘苦诉说生平 所有回肠荡气在回望中悉成美学 我们欠人间的,算来也不过是几两无用的时辰 紫云湖的夜晚 莫非紫云湖清楚我们的到来 莫非这场夜雨已在这里历经等待 所以湖水摘取下乌云里的烟
关关亦过 ——赠滇东北某君 金沙江东岸,一辆 自行车把乌蒙山路扭转 古老的隐喻,沿途风光旖旎 煣以为轮你的器具,被多少路吞没 回环往复呐,三百里滇池 里里都有你自塑的洞天 来自会泽的人,你的故乡我尚未涉足 而你,如火藏于水的腹中 那不是镜子 太偏远了,不知过山几重 高铁才和我的二十岁一起抵达故乡 父亲说,马背过于颠簸,牛走得太慢 人一生还是得坐一次高铁、飞机和船 于是
换班 夜班补贴十五块钱,白天多在人间 感受还活着。身体需要休息,而灵魂 静谧地躺在空旷的海岸线,浪花冰凉 薄雾散去后,海水混浊不堪,巨大的烟囱 吞吐一层又一层异乡的云。我清晰地记得 湛蓝的天空下,一座石头垒起的小城 云团像山上吃草的羊群,也像漫不经心的 母亲佝偻的脊背在地里干活。想到这里 我从夜班挣脱出来的身体就感觉到一阵刺痛 重新回到喧嚣的人间,黑夜中的摊贩 用乡音叫卖,两
同频广播 来自柏林的电磁波不小心落到了 月下老人雪白的胡须上, 雪花屏的呐喊,宇宙向外一直延展。 须知,银白光束可以晒干寂寞, 还没有准备好,穿过人群, 寻找另一个自己,群山嘲笑似转移话题。 除了木质桌面上的反光,通过镜子, 信息也在传递,包括雨的自白, 炭火上的微波预言油橄榄和海鸥的离别, 几何式睡眠,从桥下的凝视得以证明, 胡乱地掰扯冰雪消融后不相干的枯树枝。 荧光绿点
病中 在窗边等待月亮,然后把它撕碎 以报复蜘蛛扯坏梦境。最好 取名医的药方,喝一碗热粥 往瓶中插满向日葵,使皮肤贴紧棉被 癸卯年,已第四次染病在床 伤口长出身体时,总渴望 化身小猫,在亲朋怀中嬉闹 也听闻,安全感在另一个屋顶破碎 白果村,夫妻两人同其儿女 一起在病中躺下。高烧数日 常在午夜喊疼。试探 水果、辣椒的气味。家中的老人 花甲之年,恐惧孤独中 喝下农药。四人方才
烛与夜 琐事缠身,天有多云,最近日子的烦躁 吞没理性。看窗外的绿叶摇曳 时间持续流淌,没有一丝停歇之意 在周转的昼夜里,在不断扩张的白昼光芒中 猛然发现往事已过了许久 ——纸箱将过往收纳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落满尘埃,长久未更新的故事 搁置,待弯身捡拾之时,破碎一地 分别的这几年,我再也未能 鼓足勇气,去夜里,找寻一座灯塔 我不确定究竟是光阴抽走了温柔,还是 冷清冲淡了热情。吹
布谷 和羽毛斡旋时 她的齿喙泛出一阵酸涩 类似雪晶与火柴棒的摩擦 风暴眼就藏身于这些细小碰撞之中。 没人知道她何时来到这里 或许是正值枣核落满山坡背侧 或许是春天离开花蕊那晚。 在她掌心蜿蜒的枝丫,或多或少 都会带有云朵的睡眠 因为她曾经穿过天空腹部 熟知轻盈如何运行。 而长久的梦,让她停止了生长 选择与树根一道 挪动影子 如同挪动漫天星斗 沉重而幽静。 自从收拢
1 弟弟,我要比奶奶的讲述 更坏,而且不爱读书。 我是没有屋顶的房间,没有悬崖的瀑布。 所有的马刺凌空落下,积累的水气 被我用来钻孔。这地点即将是你的 外面的世界飞着金子,而我 饱食归来,金色的汁液粘连你我, 直到你肥白的小脸熏得焦黄。 多么芳香啊!他们会说: 两块顶要好的猪油渣! 弟弟,世界并不如此。 我是天生的作伪者, 是大地的诅咒,我暴烈 如一颗辣椒。而浦江湿润
身体的河流 夜晚没有目的而且漫长,我清醒的头脑里 空气如此空旷。盘腿合坐,在一张嵌入木板 摇晃的单薄床褥上,四周安静地响起空鸣 睡眠是生活的一部分,至少今夜,还未曾 环抱一种目的入睡。在被包裹的光线里,等待 成为每一个夜晚必然降临的过程。这么多夜晚 时间进入黑色的空气里保持缓慢的流动 我身体的白天注视着黑暗里缠绵的河流 很久,不曾有意听见远处的狗吠,雨天缺失 冲垮着头脑里堆积发
春节前夕的赶路人 从昭通到水富 遇见细雨、风暴 遇见无数的群山、大石 遇见雪后初晴,大片的雪花 从树枝的缝隙间簌簌落下 但我见得最多的 还是这些行色匆匆的赶路人 他们怀揣着整个春天,试图把短暂的欢乐 从遥远的寄居之所 搬到灵魂的灶坛上 龙坪的黄昏 大雾仍未散开 微弱的灯光在半山腰里一闪 又暗下去 晚归的女人,从一座桥到另一座桥 都是些 走不尽的时光 像刚刚升到一
月光曲 你还在下雪吗,我的月亮 已经所剩无几了,干成一汪水,殃及池鱼 钟情的隐喻,最好不要 要飞流但不能直下,要分成不可见的浪 要一点点的施舍,居高临下的 磨掉奢望,人类本不该有的,夜晚 忽高忽低的朦胧格外喧嚣 锣鼓震天响,划过红色的疆界 我的月亮,弯曲的和存在一样 闯进玻璃,永久封存 窗间过马辞 秋天空无一物 我们在街上行走 你喜欢从一份积水跳到另一份积水中 像踏入
三星絮语 千年前,青铜与黄金落在古蜀 伟大的王,将秘密埋于土壤 尘封的大地不屑于说谎 当我们再次戴上面具 就像曾经交换过眼睛 驾鹤路西 在梦里的江岸边 白鸽,没有迷路 重新飞回,教堂的顶部 红色大桥连着中心岛 黄昏时,我们恰好拥抱 木龙书屋 洞穴深处,藏有一只蝴蝶 闪着蓝光,挂在岩壁上 上方,微洞透着一缕残线 折断了风筝,回家的路 在这被刷白的空间,丧失了威严
那片晚光,与去霞舳舻相接 待在自己的小屋,位于平原尽头 那里,还有海,包容尽头的想象 ——我一人住在这里,没有旁人 ——海,黑得彻底 我在这里等待,走着但几乎停止不动 有秋风吹动,之后是冬雷 有云白洁,其附丽海的微芒,空荡却可爱 想起有人正在海的边缘,独身思索有限 想起有人正在海的中心,极遥远 与阳光,鱼群,海水的复杂,角逐无限 我一个人在这里,有人会嘲笑我吗 我想我可以选
阳光先生 阳光,亲爱的阳光先生 请借我你深邃的知觉 直到风吹起落叶的寂寥成为传奇 你看,我满载失意的状态已受到惩罚 所剩不过是沉默地活着 你听,我在打碎自己又重塑 亲爱的阳光先生,理解与被理解其实是残忍的 过往已是废墟,不能从中分析出值得回头的理由 而如今我寻求时间的针脚像爱母亲那样 睡眠瘫痪症 梦是无尽的黑洞 将我卷入隐形的淤伤 做什么都是徒劳 一切都是黑色的喑哑
雪不喜欢白天落下 雪不喜欢白天落下 害怕融化,还是害怕被人嫌弃 玷污了它所谓的高贵。 我在等待中数着雪花 一朵,两朵,三朵 或者更多。天空变暗 大地变白,无人将至 那些焦虑的车辙印 践踏了什么? 我仰起仅有的尊严 在雪面前,清点人生, 童年,少年,青年, 被称作回忆的东西,在 脑中浮现画面,曾经 一切都不应该再次被提及。 人为什么会重演自己? 雪或许知道。 十二
改名 我想把名字改了 把它丢在大山里 丢在土撑房里 父亲默喊了两遍 阿努,阿努 问我,要改成什么 时髦的汉人名字,还是 绕人舌头的洋人名 是啊!我要改成什么 阿努,含着父亲的名 记录着我落地的那天 是寨子里的摩批① 特地为我起的 事实上,我丢不掉 它活在家人的嘴里 游荡在寨子里 ①摩批:哈尼族大祭司。 活着 她的头已经掉进胯里 身体被蓝靛染的黑衣藏起来 每
晚秋 我已分不清 现在究竟是秋天 还是春天 晚秋的落叶,纷纷扰扰 仿佛忧郁而悲愁的情愫 横流在黄与蓝之间 一群青年男女,他们 在银杏道上熙攘 像觅侣的猫学长 演绎着寻春的姿势。 脱离 靠窗,听雨 列车在一阵轰鸣中钻入 远山的腹部,看看 手头褪色的照片 回忆起旧街的蔷薇 这所剩无几的夏日 在我的窗前蔓延 好像那个出了轨的人。 金瓜子 春种,秋收 一个个搬运
车票 没有人告诉我,可以掏很多钱去遭一场大罪 远行需要有惊世骇俗的勇气,和不为人知的欲望 围着大山,不断变换着方向 冰冷着一张脸,是对付骗子最有用的方法 火烧洋芋勾走了一缕饿魂,残破 简易的小空调讽刺每一个馋嘴的人 强塞上去的红毛毯套装,摇晃 爱狡辩的人,口臭都充满倔强 睡意汹涌,猛地笼罩在背包客 的心头 山顶的余晖,会带着一座城入夜 狐朋狗友就要把酒言欢 出站口那人故作
出北京记 今年这座城市几乎没有降雪 偶有一地白霜。裹紧大衣 现已不在故地,故乡却在身体 于是我成了海淀的某个壁炉 点燃无奈、忧郁、黯然等诸多情绪 与余烬相对,剩多少暖意 能在踽踽独行的夜里,照亮几个侧影 青年的失业者截停地铁 破碎的时间都沉在出租屋里,偶尔刺破 夜里摇摇欲坠的睡眠 有一些盘踞在脉搏的,隐秘的疼痛提醒着 我在楼宇间长久昏迷,只是偶尔清醒 可琐碎的意象却接踵而
白果林 白果树刚落完叶 一颗一颗的白果 开始往下掉 砸在先掉落的黄叶上 来自家乡的河流 支教期间 爸爸从老家来看我 晚饭后出去走走 我指着身前的河流说:这条河来自家乡 他说:怪不得看起来很亲切 番茄词 春天,去楚雄读书时 妈妈栽在院门前的番茄秧 捧着几朵小黄花给我送行 七月放假,它们捧着 红彤彤的番茄迎接我归来 九月开学,它们什么也捧不出来 就摊着空空的手掌和我
翠湖学风 翠湖作为一个域,其中有四大 名之为四大象限,或四大教研室 供养了东西南北四位学者 他们四处漂移四大皆空,四时读书好 大师兄把书读到武功天下第一 骑马得得冲上紫禁城和华山之巅双认证 告诉人们体证即见证 他的治学方法核心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以此意念之力 轻松粉碎论文派、课题派和智库派的联合围剿 系统的工夫论使他粉丝荡荡门生泱泱 大师兄啊把读书这个事办成了传奇 二师兄读
秘密 野花 开满了山坡 那是一个寂静的夜晚 繁星点点 每一缕风,都格外温柔 两双弯弯的眼睛里 藏着春天的秘密 记忆里的夏天 记忆里的夏天 有西瓜的清冽 柠檬水的冰凉 叽叽喳喳的蝉鸣声 写不完的作业 还有穿梭在街头巷尾 满头大汗的我们 轮廓 分别的时候 我们都陷入了沉默 深深的沉默 只有耳畔的风 沉重地叹息着 卷着残叶 记忆的笔描摹着 落日余晖下 你
天堂谷 笔锋和方格也开始排兵列阵 被剃光毛发的山羊 会捆绑在祭坛上 喂养嗜血的部族 那些遍布血肉的筋脉与骨血 在高达三千米的海拔裂缝 喷薄 长出小千世界 诞下诚惶诚恐的祈祷 在高原天亮之后 连一片叶落 都是贵妃醉酒 同眠的枯骨 聘天地为媒 那些龟裂的指纹 开始取悦自己 在万水千山之间 生根发芽 宿命者守着自己的吊脚楼 杜撰半生 或是潦草死去 背负的善意 细若游丝 却
日落前 线条艺术,依旧点缀着鲜血 在崩乱的崖边 他饮下最后几滴晚霞 纵身一跃 ,让无边而深邃的幽壑 敲碎残缺的血肉与骨骸 逃匿的高傲灵魂 奔向夜前的最后一趟列车 奔向正在被蚂蚁啃食的房椽 痴迷地吮吸 母亲年夜里烧糍粑的香味 祖母铁锅中猪肺,飘出的铁锈味 最后的翅影 寒冷,在剥离大地的筋骨 妹妹说,她厌恶 这虚与委蛇的黎明 指尖跳动着,零下的温度 耀眼的斑阳,流淌在
破裂 我们把大海的脸撕开 里面没有波塞冬 也没有提亚玛特 只有那一颗颗沉船的头骨横向纵向排列开来 像大海的表面那样宽阔而泛滥 没有浪漫地生出花朵 它们用成群结队的鱼虾来对话 共同建构一部由头骨所述的海难通史 我们把大地的背割开 穿过一层一层不同颜色和介质的土壤 最后抵达的会是庄严的天宫吗 那些土壤里留存了多少过往生命的骨头 马的 牛的 羊的 独角兽的 九尾狐的 还有许许多
深处 一只无我的蚂蚁驮着星空, 重新进入这个世界。 像一个盲人看见了光, 猛然有缀满星辰的湖水, 灌进眼瞳最深处, 却只落下一种迷茫和虚幻, 转瞬,另一个我就十分遥远了。 海音 喧闹的世界 缩居在一枚海螺里 无色的泡沫包裹着海的歌谣 肉体陷入白沙内 风最咆哮的时候 海浪是我们钟爱人间的常态 就像一种没有瑕疵的硬壳 展开 锁在柜中的灵感 取一把我的木棍 让光亮钻
绕 楼梯 弯弯绕绕 怎么绕都绕不完 将楼下树的叶 绕绿又绕黄 绕走了春天的明晃晃 又绕来夏天的格外漫长 绕不完 绕不完 许是迷茫 等自己开花 我想像你 像你的真诚 似你的浪漫 可我并不想成为你 我想 我得多一份光怪陆离 多一分怪诞不经 我说 我得先是我自己 猛烈而绚烂 再把自己开成一朵 无可救药的花 开向世界的窗 我把窗打成了花的形状 浪漫 接
夜晚日记 二十一个夜晚,拥有了太多 一地的词语却垒不起任何句子 坠落、跌倒的,亦或内敛 都散落在前十个夜晚 沉睡,让所有星光流逝 田野里,埋着一亩暗淡的梦 干瘪的果实落地,堆出 外公的木梯,也蒙上了驴的眼睛。 童谣,戛然而止 失去冰糖的中药,略显苦涩 数着雨滴,难眠的八个夜晚 离线的风筝在飞舞 自由,正如滑梯上的一瞬 十八次的明亮,路途开始遥远 油灯也有无法照亮的前方
夜唱 嗓子的灵魂已然入天国 被口水淹没 谁妄想 在几分钟内 捕获 一首歌的灵魂 被风吹跑的帽子 被风吹跑的帽子 落在草地上 会去哪里 他想 却耽于自身的重量 风说 去你想去的地方 却耽于自身的弱小 飞虫 在尼龙与橡胶 组成的世界 也有 一只飞虫 栖息处 使它 安稳地 停在我的袖口 太阳 我用帽子 兜出一筐太阳 带来片刻清凉 然后风来了 阳
驯鹿 清晨,鹿奶缓缓流进鄂温克人的身体里 ——这甘甜的清泉 给予人一天的力量 赶紧着往枪膛里塞满火药 去狩猎、去熟皮子、晒肉干 驯鹿追着云缝间的阳光跑 啃食青草和桦树叶子 ——轻轻啃着,吃了几口就离开 草地总是毫发未损 枝叶依旧繁盛 它们似乎更懂得疼惜粮食 额尼为驯鹿拴上铃铛 狼会被铃声吓跑 也不必寻它们在哪 风儿会送来阵阵鹿铃声 它们也会听到主人穿透山谷的呼唤
牙痛记 冬天的夜,是一个 孤独的流浪者。 敏感的神经, 在口腔里开出花朵。 两列兴奋的士兵, 迎着冷风绽放, 百花争妍,互不臣服。 一道紧闭的大门, 阻断与世界所有的联络。 那些绽放的痛感 点爆体内久藏的炸药。 回归 到森林去吧!自然诸神, 将重返你的身体。 藤与树的缠绕,制作成 一张绝妙的琴。 脱掉身上的衣物, 展示你赤裸的欲望, 美丽,原始且高尚。 都市
1 要等壮年的豆子 发黄,褶皱,脱干水分 像心力交瘁的父亲 成为脆质的、容易破裂的一杆 或捏,或挤,或用棍棒 捶打。粉碎它紧裹的血肉 暴露出它的内在—— 光滑的、殷红的一颗颗,腰窝里泛着一点白 盈盈的,像是坠在指甲上的月牙 2 吹开附着在它表面的污浊 让它回归水的怀抱 那饱满的、沉甸甸的落下去 摇摆着,心急如焚,却怎么也浮不上来 我们谈起新出的殡葬政策 你说,辈辈代
烧纸 今日中元,纸张都被重视起来 金色与非金色的纸张被分割,带走如同冥币般 廉价的人物,剩下的被随意揉捏 落在火盆前,磕三个闷头,上三炷香 向素未谋面的外公与云云逝者汇报,黄纸外 莫须有的辛劳 太过羞愧,以至于 我做了一个被杀的梦,被无常烫上烙印 绕过黄泉尾与三途河的分界 悠悠漂浮,肉脂随斗香燃烧、烤熟、碳化 拂起,火盆与亡者在私语: “走到这就停下吧,职责所系” 人们便
薄雾 水果糖葫芦的签子勾着糯米纸 只系着一颗扣子的白衬衫 不知道被谁囫囵扯下 尖利的糖汁凝固在龋齿上 塑料袋里剩着一具葡萄的骸骨 还有水龙头流下的鳄鱼的眼泪 若隐若现的葡萄骨架被不断掩埋 发酵的证据钻出了扎紧的垃圾袋 泡泡水从泡泡圈里被推出去 明明是一样的出生 却或是硕大,或是渺小 但更多的是差不多的差不多 我站在薄雾的身体里,又或者是外面 看见的是我,又或许不是 这
冰河 塑胶水管里的蛤蟆堵住冬天 他的矢状缝里流出郁结的污泥,清扫 或者用盛装的良善去冲兑 怕封不住意图逃向冰河的念想 从北山搬来载有纸船的木姜子 手里攥着的火焰迸发出来,去剿灭 绞进铁丝网的乌泡叶 五个来回,那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传来敌意 转身流向了城中的净化器 比例姣好的矿物质被带回源头 不会饮下浮着的微尘 暴晒下的增塑剂炫耀着独宠 这,是山里的冰河 露水窑开满了鸢尾
一行 本名王凌云,1979年生于江西湖口。现居昆明,任教于云南大学哲学系。已出版哲学著作《来自共属的经验》、诗集《新诗集》、《黑眸转动》和诗学著作《论诗教》、《词的伦理》,译著有汉娜·阿伦特《黑暗时代的人们》等,并曾在各种期刊发表哲学、诗学论文和诗歌若干。 1 在阅读《滇池》杂志本期“云南高校诗歌专号”时,我恍惚间竟有一种“昨日重现”之感:仿佛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西南联大诗人群”,以诺伯舒兹